他合上了双眼,平息了情绪,才轻轻地走上前,俯身放下了鲜花。
然而,当他直起身,看到墓碑上,叶轻语浅浅微笑的照片时,心中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痛,却又再度不受控制地泛滥了起来。
廉邵康苦笑了一下,在墓碑旁的一角,坐了下来,侧头看着墓碑上,叶轻语的照片,打开了一听啤酒。
他在地上洒下了一些,然后,才喝下了一口。
啤酒微苦,正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我很想你,轻语。”他看着照片上的叶轻语,轻轻地说。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反而变得更加苦涩。
这么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每当想起叶轻语,想起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就过来看看她,可是今天,颜离对宋桐的举动,让他忽然不确定,他过来这里,是否有意义。
他很喜欢叶轻语,可是叶轻语喜欢过他吗?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以为他们是亲密无间的,他被欺负,叶轻语会毫不犹豫地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他。
叶轻语不喜欢和其他同学来往,只有对他,不会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会和他说话,会和他聊天,会和他笑。
那些时刻,是他最宝贵的记忆,也是最美好的回忆。
可是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回忆,叶轻语也会同样重视和在意吗?
还记得颜离第一次给了叶轻语笑容的时候,她的全部注意力,都瞬间被颜离完完全全地吸引了。
她的唇角泛起了羞涩却甜蜜的微笑,她的目光从此紧紧地追随着颜离的身影,充满了痴迷。就算颜离只是给了她一个微乎其微的回应,都能让她开心好久。
从前她只会和他走近,可是从那以后,她开始时时刻刻追随着颜离。
也许和颜离有关的回忆,才是叶轻语心中,最宝贵的部分吧。
廉邵康并不想承认这一点,可是他越抗拒,心里就越有一个声音,固执地告诉他,事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脑海里,也开始接连不断地闪现,颜离在追到叶轻语之后,故意和叶轻语表现亲密地,在他面前炫耀的画面。
更为致命的是,在那些画面里,他找不到一点,叶轻语抗拒或不开心的样子,也找不到,叶轻语对他的注意。在那些画面里,叶轻语的眼睛里,都只有颜离的倒影。
廉邵康又喝了一口酒,苦涩的滋味,将他心里的痛,心里的纠结,逐渐催化成了愤怒。
他早就知道,颜离追叶轻语,并不是真心喜欢她,只是在利用她来刺激他,打击他,折磨他。
可是那个时候,他的自卑,让他没有勇气将这个事实,告诉叶轻语,也没有勇气阻止叶轻语和颜离在一起,更没有勇气正面面对颜离。
如果他当时能够再勇敢一点,再有勇气一点,也许叶轻语,就不会真的和颜离走在一起了,也许,那些宝贵的回忆,就会只属于他和叶轻语两个人。
廉邵康憎恶颜离,但更憎恶那个时候的自己。
他捏紧了啤酒罐,手指被扭曲的金属罐身绞住,也不觉得疼痛。
海悦会馆。
时间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席间的气氛却越来越微妙。
宋桐和宋旭,一直在努力穿针引线,避免冷场,但是能够聊的话题,基本都已经聊完了。
苏璃看到宋旭的目光,越来越频繁地投注在宋桐的身上,心头就有一股火气。
在宋旭给她递来一杯果汁的时候,她冷着脸推开了,不耐烦地看了眼手表,对宋旭说:“我约了郑医生做复健方案,时间快到了。今天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关键人物都没来,还聊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璃的身上。
空气里的尴尬,更多了一分,宋旭原本平放在桌面的手,不由下意识地握紧。
宋桐看着苏璃的目光,也冷了下来。她一直在忍让,但不代表,她会一直允许苏璃,得寸进尺下去。
宋父宋母,看了宋桐一眼,下一秒,却是为苏璃打起了圆场,微笑着看着廉爷爷和廉奶奶,试探地说:“今天邵康也没在,要不我们就再约个时间,到时候再好好聊聊?”
廉爷爷廉奶奶也看出来了,苏璃今天根本就是带着偏见过来的,而宋父宋母,并没有为此责备苏璃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下,继续聊不如就到此为止。他们于是场面地笑了下,点了点头:“也好,改天再定一个时间吧,孩子也有事情,不要耽误了。”
“那好,小璃约了医生,我们就先走了,让桐桐送你们二老回家。”宋母微笑着和廉爷爷廉奶奶说。
说着,又立即给宋旭使了个眼色,提醒他:“阿旭,你先带小璃下楼吧。”
宋旭没有动,看着宋桐,眼中滚动着强烈的情绪。
他真的觉得父母很偏心,苏璃今天这么过分,父母话里话外,却都始终向着苏璃。没有家人的支持,一定会让宋桐更加难以摆脱,和廉邵康的不幸婚姻。
宋桐猜到宋旭要和她说什么,但是她根本不想听,也不想给宋旭说的机会。
那天宋旭发来的结婚照片,已经把一切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表达尽了。她没有任何兴趣,再听下去。
宋桐用警告的目光,冷冷扫过宋旭和苏璃,转过身,扶着廉爷爷廉奶奶,向外走去。
苏璃心里,猛地窜起一股火气。
宋桐竟敢用警告的目光看她!
宋桐凭什么?!
和已经结婚的宋旭勾勾搭搭,不清不楚,竟然还敢警告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嫂子!
苏璃窝着火看向宋旭,看到他的目光,还紧紧追着宋桐,似乎因为宋桐没有和他说话,而感到受伤,那积压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
她狠狠地拍了下椅子,咬牙切齿地扔下了一句话:“这么舍不得,就追上去好好陪你的妹妹吧!我不用你也能去医院!”
宋父宋母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尴尬与慌张,马上给宋旭使眼色,让他立即过去帮苏璃。
宋旭看着宋桐冰冷而写满拒绝的背影,紧绷唇角,在心里,狠狠地对着一个方向挥了一拳,然后,快步追上苏璃,又变成了那个父母需要他表演的好儿子,和好丈夫。
廉爷爷和廉奶奶,在走廊里默默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宋旭苏璃和宋桐之间的关系,有点不对劲,但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都选择了暂时沉默,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宋桐将廉爷爷廉奶奶送回老宅之后,给廉邵康打了几个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
她稍微想了一下,就猜到了廉邵康可能在哪里,马上开车去往永恒陵园。
路上,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马上将车停到路边,拿起手机查看,却发现,不是廉邵康的电话,而是宋旭给她发来的信息。
“桐桐,你真的没有必要,那么委屈自己!”
“我会处理好我和苏璃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为了当年的事情,找一个不爱的人结婚。”
“我不是不希望你幸福,更不是想要阻止你结婚,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将就!”
条信息,都在毫不掩饰地表明,宋旭依然执着于认为,她和廉邵康之间的婚姻,并不存在爱情。
宋桐真的有些倦了,特别是想到那天收到的婚纱照,她拿起手机,干脆明了地回复了一句话。
“我爱廉邵康,所以和他结婚,就这么简单。”
发过去之后,她随手将宋旭的号码拉黑,然后,加大油门,去往永恒陵园。
陵园停车场,她停好车,天空却飘起了雨。
她买了把雨伞,撑着伞,直接沿着林荫路,去往西一区,99号穴。
快走到目的地的时候,她远远看到廉邵康拿着一听啤酒,正坐在叶轻语的墓前发呆,似乎都不知道,已经下雨了。
天上的雨,淅淅沥沥,拉出一重又一重雨幕,也让宋桐回想起了一重又一重的记忆。
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下雨天,她也曾经撑着雨伞,隔着一重又一重的雨幕,站在很远很远的位置,看着属于西一区99号穴的地方。
她喜欢下雨天,那让过来这里的人,不会注意到,很远的位置上,她正在看着这个方向。
偶尔在她过来这里的时候,也会有其他人过来,在属于叶轻语的墓碑前,送上一束花,待上一会儿,然后再离开。
廉邵康,是她在这里见到次数最多的人。
她只在雨天里见过廉邵康,却没有想到,在晴天的时候,廉邵康也可能会过来。
宋桐思索着,心头忽然涌起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有甜蜜,有酸涩,也有苦楚。
她笑了一下,忽然不想再去回忆,转过身,慢慢走向了停车场,找到了廉邵康的车,坐了进去。
廉邵康被浇了很多雨,但他根本不在意。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冥冥相通的感觉,马上向着心中预感的方向看过去,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曾经很多次,他在下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有一种感觉,好像叶轻语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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