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当日,柳清璃特意选了一身月白色织锦裙,衣料上暗纹绣着细小的梅花,只有在走动时才会若隐若现。她将姐姐那对翡翠耳坠藏在妆匣最底层,转而戴上一对看似普通的珍珠坠子——那珍珠内里却藏着极小的机关,轻轻一按便能弹出暗格。
"小姐,今日还是别太出风头为好。"小翠一边为她梳头,一边忧心忡忡地低语,"昨日赵侍卫来府里打听您幼时的事,怕是三殿下起疑了。"
柳清璃唇角微勾,取出一盒胭脂,用尾指蘸了一点,轻轻点在唇上:"我巴不得他查。"那胭脂是用特殊药材调制的,带着极淡的苦杏仁味,与当年柳如霜用的配方一模一样。
马车驶入宫门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柳清璃撑开一把素色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淡墨梅花——这是她特意命人仿照姐姐旧物制作的。伞骨间藏着一根中空的银管,必要时可作暗器使用。
"柳小姐。"
低沉磁性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柳清璃转身时,伞面上的雨水顺势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萧云瑾站在雨幕中,一身靛蓝色锦袍,发间玉冠上的雨珠如同缀满钻石。他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的轮廓滑下,在锁骨处汇成一小片水洼。
"殿下怎么不打伞?"柳清璃故作惊讶,向前半步,将伞微微倾斜。
萧云瑾没有答话,只是接过伞柄。他的手指擦过柳清璃的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今日宫宴有诗会,柳小姐可愿与我同组?"
这不是询问,而是命令。柳清璃垂眸掩饰眼中的冷意:"清璃才疏学浅,恐拖累殿下。"
"无妨。"萧云瑾的目光落在她的伞面上,瞳孔微缩,"这伞...很特别。"
柳清璃心跳漏了一拍。姐姐生前最爱这把伞,萧云瑾竟还记得?她故意将伞转动半圈,让雨水飞溅:"城南集市买的,不值什么钱。"
御花园的凉亭内已摆好案几,几位皇子与贵族子弟分坐四周。林月蓉一见柳清璃进来,立刻尖声道:"哟,我们的才女可算来了。今日诗会题目是'夏雨',柳小姐可别又说自己不会作诗。"
柳清璃不疾不徐地行了一礼,袖中暗藏的香囊微微晃动,散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冷梅香——与当年柳如霜佩戴的香囊气味分毫不差。
"既然三弟选了柳小姐,那就开始吧。"太子懒洋洋地挥手,"限一炷香时间,每人接一句,需押韵且意境相连。"
香炉中的沉香刚刚点燃,萧云瑾便开口:"骤雨打新荷。"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凉亭瞬间安静。这句诗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骤雨打新荷"是柳如霜生前最爱的诗句,常用来比喻世事无常。
柳清璃指尖微颤。萧云瑾这是在试探她。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轻声接道:"残香忆旧游。"
亭内一片哗然。这两句连起来,正是柳如霜当年在诗会上所作的开篇!
"这...这不可能!"林月蓉猛地站起来,打翻了面前的茶盏,"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柳清璃一脸无辜,"这只是清璃随口接的拙句。"
萧云瑾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他缓缓展开折扇,扇面上题着"清风明月"四字——正是柳如霜的笔迹。"柳小姐这句'残香忆旧游',倒是与我的扇面相得益彰。"
柳清璃强忍心中惊涛骇浪。这把扇子是她姐姐送给萧云瑾的定情信物,他竟还留着?那个雪夜,他明明冷眼看着姐姐死去...
诗会继续进行,柳清璃与萧云瑾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心有灵犀。每当林月蓉想插嘴刁难,柳清璃总能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诗将她堵得哑口无言。在场众人看向柳清璃的眼神渐渐变了——这位看似柔弱的御史养女,竟能在诗才上与三皇子平分秋色?
"最后一联。"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弟,该你了。"
萧云瑾的目光始终未离开柳清璃的脸:"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是苏轼悼念亡妻的词。柳清璃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陷入掌心。他是在哀悼姐姐?还是在试探她的反应?她深吸一口气,对上萧云瑾的眼睛:"不思量,自难忘。"
凉亭内鸦雀无声。这两句连起来,是整首《江城子》中最锥心刺骨的部分。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打得亭顶噼啪作响。
"今日就到这里吧。"太子起身,"雨太大了,各位先到偏殿避一避。"
众人匆忙离席。柳清璃故意落在最后,当她经过一株盆栽时,袖中的香囊"不小心"勾住了枝条,掉在地上。香囊口微微松开,露出里面一角淡黄色的绢帕——上面绣着一个极小的"霜"字。
萧云瑾弯腰拾起香囊,指尖在触碰到那个字时明显一颤。"柳小姐的香囊..."
"多谢殿下。"柳清璃伸手去接,却在即将碰到时"失手"让香囊再次落地。一阵风恰巧吹来,将香囊中的干梅花瓣吹散,有几片沾在了萧云瑾的衣摆上。
那花瓣经过特殊处理,遇水会渗出极淡的红色,如同血迹。萧云瑾低头看着衣摆上渐渐晕开的红痕,脸色骤变——当年柳如霜死在他怀里时,嘴角溢出的鲜血就是这样染红了他的衣袍。
"殿下?您脸色不太好。"柳清璃佯装关切,实则紧盯着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萧云瑾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劈在不远处的树上,发出骇人的断裂声。柳清璃"受惊"扑进萧云瑾怀中,嘴唇不经意擦过他的颈侧:"殿下...我怕..."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云瑾瞬间加速的心跳。当他犹豫着抬手环住她的肩膀时,柳清璃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冷笑。
雨越下越大,众人早已散去。萧云瑾脱下外袍罩在柳清璃头上:"我送你回去。"
两人冒雨奔向附近的凉亭,柳清璃故意踩到一个水坑,"不小心"滑倒。萧云瑾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却因惯性一起跌坐在亭内的石凳上。柳清璃整个人都坐在了萧云瑾腿上,隔着湿透的衣料,她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体温。
"抱、抱歉..."她佯装慌乱想要起身,却被萧云瑾按住了腰。
"别动。"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你的头发勾住我的玉佩了。"
这倒不是假话。柳清璃发间的银簪确实缠住了萧云瑾腰间玉佩的丝绦。她乖乖坐着不动,任凭萧云瑾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在寒冷的雨夜形成白雾。
"柳小姐用的什么香?"萧云瑾突然问道,手指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
"只是普通的梅花香。"柳清璃轻声回答,故意偏头让耳后的那颗小红痣更加明显——那是柳如霜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萧云瑾的手顿住了。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颗红痣,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雨声渐歇,远处传来侍卫寻找他们的呼喊声。
"殿下!柳小姐!你们在哪?"
柳清璃趁机站起身,将已经半干的外袍还给萧云瑾:"多谢殿下庇护。"
回府的马车上,小翠递上干爽的帕子:"小姐,事情进展如何?"
柳清璃望着窗外渐停的雨,眼中寒意森然:"他很痛苦。"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耳后,"当他看到这颗痣时,手指抖得厉害。"
"会不会太冒险了?"小翠忧心忡忡,"若他认出您是..."
"认出又如何?"柳清璃冷笑,"我要的就是他认出我,却又不敢确定。这种煎熬,不及姐姐当年万分之一。"
夜深人静时,柳清璃独自来到府中最隐蔽的密室。墙上挂着柳如霜的画像,前面摆着一个小小的牌位。她点燃三炷香,跪在蒲团上。
"姐姐,今日我让他想起了你。"她的声音轻柔如呢喃,眼中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看起来很痛苦呢...但这还不够。"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红色药丸:"记得你最爱吃的蜜饯梅子吗?我按照你的配方重新做了,只是多加了一味药——每次发作都如万蚁噬心。"
瓷瓶被恭敬地放在牌位前。柳清璃解开衣带,露出后背——那里刺着一幅精细的梅花图,每朵花蕊都是一个极小的字,连起来正是柳家被害者的名单。
"我会让他们一个一个付出代价。"她俯身叩拜,长发遮住了狰狞的表情,"萧云瑾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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