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烬02：入宫交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柳清璃已经梳妆完毕。铜镜中的女子一袭淡青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梅花簪，耳垂上缀着两颗米粒大小的东珠，素雅得近乎寡淡。

"小姐，这样打扮会不会太素净了？"小翠捧着妆奁，眉头微蹙，"今日入宫为太后贺寿，其他小姐必定争奇斗艳..."

柳清璃唇角微扬，从妆台抽屉取出一个锦囊。她指尖轻挑，倒出一对翡翠耳坠。那翡翠成色极佳，在晨光中泛着幽幽的绿，如同深潭之水。

"这是..."小翠瞪大眼睛。

"姐姐的旧物。"柳清璃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她将耳坠贴近烛光，翡翠内部隐约可见细如发丝的金线，排列成一个极小的"霜"字——这是柳家珠宝特有的暗记。

小翠倒吸一口冷气，急忙去掩窗户："小姐太冒险了！若被人认出来..."

"认得出来才好。"柳清璃对着铜镜戴上耳坠，翡翠的冷光映得她面容愈发苍白，"我要他们一个个都寝食难安。"

她起身时，裙摆拂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那衣料看似普通，却在转身时闪现出暗纹——那是用银线绣出的梅花，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看见。

御史府门前，一队宫廷侍卫已列队等候。为首的男子见柳清璃出来，立即单膝跪地："奉三殿下之命，护送柳小姐入宫。"

柳清璃眸光微闪。萧云瑾竟派了自己的亲卫来接，这倒出乎意料。她搭着侍卫的手登上马车，指尖在触碰到对方护腕时微微一颤——那上面刻着熟悉的云纹，与当年闯入柳家的那些侍卫佩刀上的纹饰一模一样。

马车缓缓驶过朱雀大街，柳清璃掀开车帘一角。街道两旁，早起的商贩已经开始忙碌，空气中飘着刚出炉的胡饼香气。十年前的那个雪夜，她就是从这条街逃出去的，身后是冲天火光，怀中紧紧抱着姐姐的琵琶。

"小姐，到了。"小翠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皇宫西侧的慈宁宫前，已经停了不少华贵的轿辇。柳清璃刚下马车，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冷笑：

"哟，这不是柳御史家的养女吗？也配走正门？"

林月蓉穿着一身绯红色宫装，裙摆上金线绣出的牡丹几乎要灼伤人眼。她头上簪着的金步摇随着步伐晃动，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光。

柳清璃微微福身："林小姐。"她声音轻柔，目光却落在林月蓉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上——那是当年从柳家库房抢走的珍品，上面还留着柳家特有的"飞霜"印记。

"听说你今天要给太后弹琵琶？"林月蓉突然上前一步，假意亲热地挽住柳清璃的手臂，实则指甲狠狠掐进她的皮肉，"可别像上次一样把琴弦弹断了。"

柳清璃吃痛，却笑得愈发温婉："多谢林姐姐关心。"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尖在林月蓉袖口轻轻一拂，"姐姐这身云锦当真华美，是江南今年新贡的料子吧？"

林月蓉得意地扬起下巴："自然，这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她故意晃了晃衣袖，那云锦在阳光下果然流光溢彩。

"啊呀！"柳清璃突然惊呼一声，手中的茶盏"不小心"倾斜，深色的茶汤全泼在林月蓉袖子上。那华美的云锦瞬间吸饱了茶水，变得黯淡无光。

"你！"林月蓉脸色铁青，抬手就要扇耳光。

"林小姐慎言。"一个冷冽的男声突然插入。萧云瑾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两人身后，一袭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那双眼睛冷得吓人，"太后的寿宴，见血可不吉利。"

林月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柳清璃低头掩饰眼中的冷笑，再抬头时已是满眼歉意："是清璃不小心，我这有块帕子..."她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假意要去擦拭林月蓉的衣袖。

萧云瑾却先一步接过帕子。他的手指在碰到柳清璃指尖时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那帕角绣着一个极小的柳叶纹，与十年前柳如霜用的手帕一模一样。

"不必了。"萧云瑾将帕子递还，目光深沉地看了柳清璃一眼，"柳小姐的琵琶技艺太后早有耳闻，请随我来。"

柳清璃跟着萧云瑾穿过重重宫门，心跳逐渐加速。这不是去慈宁宫的路，而是通往御花园的偏僻小径。两侧的红墙越来越高，仿佛要将人吞噬。

"殿下，我们这是..."

"柳小姐认识柳如霜吗？"萧云瑾突然停步，转身直视她的眼睛。

柳清璃呼吸一滞，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她强迫自己放松，露出困惑的表情："殿下说的可是十年前那个...罪臣之女？"

萧云瑾的眼神骤然变冷。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柳清璃完全笼罩："你腕上的伤疤，耳坠的暗记，还有那方手帕...太像了。"

柳清璃感到一阵眩晕。她没想到萧云瑾观察得如此细致，更没想到他竟记得这些细节。那个雪夜，他明明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姐姐咽下最后一口气...

"殿下说笑了。"她强自镇定，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故意露出腕上的疤痕，"这是幼时被炭火烫的。至于耳坠..."她轻笑一声，"城南珍宝阁买的，哪有什么暗记？"

萧云瑾没有答话，只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拇指轻轻摩挲那道疤痕，触感灼热："炭火不会留下这样的伤痕。这是...剑伤。"

柳清璃猛地抽回手，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她正欲反驳，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太后问柳小姐怎么还没到。"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

萧云瑾深深看了柳清璃一眼，转身道："走吧，别让太后久等。"

慈宁宫内，香气缭绕。太后端坐在上首，见柳清璃进来，慈爱地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柳清璃上前行礼，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一旁的林月蓉——她已经换了身衣裳，但脸色仍然难看。

"听说你琵琶弹得好，今日可要让我这老婆子开开眼界。"太后笑着拍拍她的手。

柳清璃恭敬地取出琵琶，指尖轻抚琴弦。这一次，她弹的是《春江花月夜》，曲调悠扬婉转，仿佛能让人看见江水粼粼、明月皎皎。

曲至半酣，她突然变换指法，几个音符急转直下，变成了《寒梅弄》的片段——正是姐姐当年最常弹奏的那段。殿内温度仿佛骤然降低，几位年长的妃嫔脸色微变。

萧云瑾手中的茶盏"咔"地一声出现一道裂痕。

"这曲子..."太后疑惑地皱眉。

柳清璃立即转回原曲，歉然道："清璃一时走神，请太后恕罪。"

寿宴结束后，柳清璃婉拒了太后留膳的好意。她需要尽快离开这里，萧云瑾探究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刚出宫门，小翠就急匆匆地迎上来："小姐，三殿下派人来说，要亲自送您回府。"

柳清璃心头一跳。抬眼望去，果然看见萧云瑾的马车停在宫门外，玄色车帘上绣着银色的云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柳小姐，请。"萧云瑾亲自掀开车帘，眼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马车内空间狭小，柳清璃能清晰地闻到萧云瑾身上沉水香的气息。那香味让她想起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带着一身冷香站在姐姐的尸体旁。

"柳小姐与柳御史...真是养父女关系？"萧云瑾突然开口。

柳清璃指尖微颤，强自镇定道："自然。父亲待我如亲生。"

"是吗？"萧云瑾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可我查到，柳御史收养你的那年，他正在江南督办漕运，根本不在京城。"

柳清璃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资料中故意留下的破绽，就是为了引起萧云瑾的怀疑。但此刻真的面对质问，她还是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紧张。

"殿下查我？"她佯装惊讶，眼中迅速泛起泪光，"清璃不知何处得罪了殿下..."

萧云瑾突然靠近，呼吸几乎喷在她脸上："你不是柳清璃。你是...柳如霜的什么人？"

马车猛地颠簸了一下，柳清璃借势倒在萧云瑾怀中。她的嘴唇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垂，感受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

"殿下说笑了。"她轻声道，吐息如兰，"柳如霜十年前就死了，不是吗？是您...亲眼看着她断气的。"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入萧云瑾胸口。他猛地推开柳清璃，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马车适时停下，御史府已经到了。

柳清璃行礼告退，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回到闺房，她立即锁上门，从床底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像。画中的少女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更加温柔。

"姐姐，"她轻抚画像，声音哽咽，"他记得你...他居然记得那些细节..."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柳清璃取出琵琶，轻轻拨动琴弦。这一次，她弹的是姐姐生前作的最后一首曲子——《雪夜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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