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的雨季来得毫无预兆。
沈寂川站在黑沙滩的玄武岩上,相机镜头对准远处正在消散的极光。取景框边缘,一个穿着明黄色雨衣的小女孩正在堆沙堡,她的母亲蹲在旁边,手里举着一把彩虹条纹的伞。
快门声淹没在海浪里。他低头查看照片,突然发现女孩的沙堡造型很特别——不是常见的城堡,而是一颗精确的心脏解剖模型,连冠状动脉的分支都用贝壳碎片标了出来。
"这是左心室。"
清冷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沈寂川转身时差点摔下岩石,防水靴在湿滑的表面上打滑。那是个亚裔女子,灰白色医生袍被海风吹得紧贴在身上,胸口别着雷克雅未克大学的校徽。
"医学院的?"他在手机上打字。
女医生点头,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救护车:"科考队随行医师。"她的目光落在他挂在脖子上的骨灰盒上,"来撒骨灰的?"
沈寂川下意识捂住盒子。这个动作让女医生挑了挑眉:"心肌淀粉样变性?"
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方。那是林昙晞真正的死因,连病历上都写着"心肌炎"的误诊结果。
"盒子第三颗铆钉旁边,"女医生继续说,"有微量刚果红染色剂残留。这种检测只有日内瓦实验室能做。"
海浪突然变得很吵。沈寂川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等他擦掉眼角的水渍(一定是浪花),发现女医生已经走向那个堆心脏沙堡的小女孩。她蹲下来的姿势很特别,右膝不着地,像是保护着什么。
——和林昙晞每次捡东西时的姿势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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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克雅未克的小旅馆里,沈寂川把今天拍的照片钉在墙上。第一百零七张,清单上的最后一个地点。他翻开林昙晞的日记本,在最后一页空白处贴上照片,然后突然停住。
普鲁士蓝钢笔悬在纸面上方,墨水在末端聚成欲滴未滴的弧度。
窗外的雨声变大了。他想起今天那个女医生离开时的背影,袍角翻飞间露出脚踝上的纹身——一个心电图纹样,在QRS波群处故意纹错成极光形状。
就像林昙晞总爱在医学图纸上画的小涂鸦。
沈寂川猛地站起来,膝盖撞翻椅子。他抓起相机冲进雨夜,防水靴踩过积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救护车还停在黑沙滩停车场,但里面空无一人。
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便签纸,被雨淋湿的字迹晕染开来,只能辨认出几个数字:64.1356° N, 21.9222° W。
那是冰岛心脏研究所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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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的自动门打开时,沈寂川全身都在滴水。值班护士抬头看了一眼:"探视时间已经..."
他的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上面是放大便签纸照片:"这个人在哪?"
护士皱眉:"艾琳博士?她在..."她的视线突然越过沈寂川肩膀,"博士!有人找!"
女医生抱着病历夹从走廊尽头走来,白大褂下露出牛仔裤和马丁靴。这次沈寂川看清了,她右腿走路时有几乎不可察觉的停顿——林昙晞十七岁出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你掉了这个。"沈寂川举起在救护车旁捡到的钢笔,笔帽上刻着"T.X.2023"。
艾琳——或者说,整容后的林昙晞——接过钢笔时,指尖擦过他的掌心。温度比冰岛的雨水还冷。
"谢谢。"她说,眼神陌生而礼貌,"还有事吗?"
沈寂川的喉咙发紧。他想问太多: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日内瓦的手术到底...但最后他只是举起相机,拍下她此刻的样子。
快门声里,艾琳博士的白大褂口袋中,传来熟悉的"滴"声——那是林昙晞自制的心率监测仪,每次看到他都会发出这种提示音。
两人同时僵住。
窗外,第一百零八个日落正在降临。雨停了,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相机显示屏上。照片里的艾琳身后,玻璃窗反射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沈寂川自己,肩上坐着透明如水的林昙晞灵魂,正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
而现实中的艾琳已经转身走向走廊深处,白大褂下摆消失在转角前,她抬起右手,比了一个手语: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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