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冬日信笺

"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回杭州？"母亲把毛衣叠进行李箱，"医生家庭过年肯定很无趣，全是手术和病历。"

　　我咬着皮筋扎头发，假装没听见她话里的刺。自从视频通话时见过沈星辰一面，母亲就给他贴上了"机器人式男友"的标签——仅仅因为他用五分钟解释了为什么红茶比绿茶更适合冬天饮用。

　　"他爸爸是外科主任，春节要值班。"我故意把沈星辰送我的保温杯放进醒目位置，"我们约好初五在南京碰面。"

　　母亲夸张地叹气："我的浪漫派女儿居然要一个人跨年..."她突然凑近，"说真的，你们那个'时间胶囊'游戏，不觉得太刻板了吗？恋爱应该更..."

　　"更冲动？像你和爸爸当年私奔那样？"我笑着躲开她的魔爪，"沈星辰只是喜欢有计划地表达感情。"

　　手机震动，沈星辰发来消息："信封已寄出，按编号拆封。每日20:00查看天气预报，我设置了位置提醒。"紧接着是一张照片：十三个信封整齐排列在书桌上，每个都标注了日期和时间，甚至还有一行小字："建议搭配饮品：热可可（无糖）"。

　　我忍不住微笑。这是我们为春节分离准备的"时间胶囊"——他提前写好十三封信，我则答应每天收集一片当地树叶寄给他。

　　"他连你喝水都要管？"母亲瞥见手机屏幕，挑起眉毛。

　　"这是科学。"我模仿沈星辰的口气，"无糖热可可的多酚类物质能缓解分离焦虑，又不会影响睡眠质量。"

　　母亲摇头走开，但我看见她偷偷笑了。

　　---

　　哈尔滨的冬天比想象中更冷。入住酒店后，我迫不及待拆开第一封信。沈星辰工整的字迹跃然纸上：

　　"晚晴：

　　此刻你应该刚到哈尔滨。中央大街的方砖路有百年历史，建议观察砖块排列的几何图案（附页有详细分析）。今日星空观测指南：20:30后可见猎户座，你曾拍过的参宿四正在发生超新星前兆变化。

　　PS：手套在行李箱夹层，别弄丢手指。

　　——星辰"

　　信纸背面果然贴着猎户座星图和砖纹分析。我哭笑不得地找出他偷偷塞进我行李的手套——灰色羊毛，指尖部分可触屏，正是我上周随口提过想买的那款。

　　窗外飘起雪，我拍下中央大街的夜景发给他，在照片角落画了个温度计："体感温度：-25℃，思念指数：爆表"。

　　三分钟后，他回复："物理升温方案：热饮+多层穿衣（参照P.3）；心理升温方案：想我。"

　　我噗嗤笑出声，引来路人侧目。这个曾经连玩笑都要标注"此处为幽默"的男人，现在居然会说土味情话了。

　　第二天参观冰雪大世界时，母亲突然问："他爸爸知道你们的事吗？"

　　冰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格外严肃。我捏紧口袋里准备寄给沈星辰的松针："上周视频过了。"

　　"然后？"

　　"然后他问了沈星辰我的GPA和家庭病史。"我踢着地上的雪，"沈星辰当场关了摄像头，说'她是我的选择，不是您的病例'。"

　　母亲惊讶地瞪大眼睛，突然大笑起来："我开始喜欢这孩子了！"

　　晚上视频时，我把这段对话告诉沈星辰。他正在父母家的书房，背景是一整面墙的医学著作。

　　"我父亲后来道歉了。"他推了推眼镜，"不过他说想见你，当面评估你的'神经反应灵敏度'。"

　　"什么？"

　　"开玩笑的。"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其实记得你写的《星空与显微镜》，说很有...诗意。"

　　我瞪大眼睛。那是我高二发表的散文，写科学家和艺术家的思维差异。沈星辰居然连这个都和他父亲分享了？

　　镜头那边突然传来敲门声，沈星辰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一个威严的男声说："星辰，年夜饭菜单需要确认。"

　　"马上。"他转向镜头，声音轻了下来，"明天除夕，我可能..."

　　"去吧。"我微笑，"代我向'神经反应灵敏度测试仪'问好。"

　　他难得地笑出声，突然快速说了句"等我一下"，离开了画面。一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新年礼物，本来想见面时给你。"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质书签，顶端镶嵌着小小的陨石切片，"45亿年前的星尘，和你一样古老而美丽。"

　　我的眼眶瞬间发热。视频结束后，我翻开行李箱，找出准备送给他的礼物——一条深蓝色围巾，织了整整两个月，针脚歪歪扭扭，但藏着七颗用金线绣的小星星，对应北斗七星的排列。

　　---

　　除夕那天，哈尔滨下起暴雪。原定的冰雪大世界夜游取消，我们被困在酒店。母亲和继父在楼下酒吧跨年，而我窝在房间里，守着20:00准时拆开沈星辰的"特别除夕信"。

　　"晚晴：

　　此刻是18:30，我已想象你拆信时的表情86次。父亲允许我在年夜饭上使用手机5分钟（谈判结果，原方案是0分钟）。

　　今日星空被云层遮蔽，但你可以想象：我头顶的猎户座与你头顶的是同一个。宇宙尺度上，我们从未分离。

　　新年愿望：继续做我生命中最美妙的变量。

　　——星辰"

　　信纸里夹着一张照片：沈星辰家的年夜饭餐桌，他旁边刻意留出一个空位，摆着一副碗筷，盘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晚晴的座位"。

　　我鼻子一酸，拍下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发给他："我的窗外没有猎户座，但有雪人军团向你问好。"照片里，我在玻璃上画了一排举着爱心的小雪人。

　　零点钟声响起时，手机突然震动。沈星辰发来一段视频：他站在阳台上，身后是杭州的夜空，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新年快乐"，而角落里画了个歪歪扭拙的爱心。视频最后，他略显生硬地比了个心形手势，然后迅速放下手，像是害羞了。

　　我反复看了三遍，才注意到背景音里他父亲的评价："动作僵硬得像在示范手术结。"

　　大年初二，我的相机在亚布力滑雪场丢失了，里面有整整两天拍摄的雪景和星空——都是准备送给沈星辰的礼物。按照以往，我肯定会崩溃大哭，但这次，我下意识摸出手机，点开沈星辰设计的"紧急情况处理表"：

　　1.立即联系失物招领处（已完成）

　　2.检查云备份（部分照片已上传）

　　3.替代方案：用手机继续拍摄（进行中）

　　完成所有步骤后，我才给他发了消息："相机丢了，但执行了你的'危机处理三步法'。不过现在还是想要一个拥抱。"

　　他秒回："拥抱的力度为50N，持续时间8秒，附带背部轻拍3下。已存入'待交付'列表。"

　　这个回复让我笑出眼泪。晚上，我收到一个快递——沈星辰连夜订购的最新款拍立得，附带一沓相纸和一张字条："记忆会模糊，但瞬间可以永恒。"

　　---

　　初五清晨，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沈星辰家小区门口，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提前结束旅行给他个惊喜的计划，在见到那栋严肃的灰色别墅时突然显得有点冒失。

　　按门铃前，我最后检查了一遍礼物：亚布力的最后一张星轨照片，哈尔滨松针做的书签，还有手机里编辑好的雪景动画——每天在同一地点拍摄的照片，连起来能看到雪人慢慢"长大"的过程。

　　门开了，但出现的不是沈星辰，而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简直像二十年后的沈星辰，只是眼神更锐利。

　　"鹿晚晴？"他上下打量我，"星辰去买菜了，他计算你会中午到。"

　　我张了张嘴，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医生就侧身让出路："进来吧，他给你留了字条。"

　　玄关的柜子上果然贴着一张便签："晚晴：冰箱里有你喜欢的草莓蛋糕（糖分减少30%），书房有《雪国》初版（别让我父亲发现）。预计11:37回来。——星辰"

　　我忍不住笑了——连惊喜都被他计算到了。

　　"他一直这样吗？"沈医生突然问，"那些..."他指了指便签，"精确到分钟的安排。"

　　我诚实地摇头："不，高中时他更夸张。现在学会留出15%的弹性空间了。"

　　沈医生嘴角微微抽动，像是忍住了一个微笑："书房在二楼右转。我要去医院查房，告诉他..."他停顿了一下，"年夜饭那个空位，随时有效。"

　　沈星辰回来时，我正蜷在书房的沙发里看《雪国》。他手里提着菜，头发被雨淋湿少许，眼镜片上蒙着雾气。

　　"你提前了4小时18分。"他放下袋子，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我跳起来抱住他，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气息混着雨水的味道："因为想你了，这个理由够不够不理性？"

　　他低头吻我的额头："完全符合我的非理性期待。"

　　窗外，冬日的阳光穿过云层，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沈星辰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里面全是我发表在校刊上的文章剪报，每页都标注着日期和地点。

　　"我收集了所有能找到的，"他轻声说，"就像收集星星。"

　　我从包里拿出那组雪景动画照片，在他面前快速翻动："而我在记录没有你的日子，好让它们看起来没那么长。"

　　他紧紧抱住我，我们身后的书桌上，两杯热可可冒着袅袅热气，一杯全糖，一杯无糖。窗玻璃上，哈尔滨的雪人和杭州的星星并肩而立，在冬日的阳光里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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