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偶遇方程式

期中考试前两周，校园里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周三放学后，我故意磨蹭到五点半，才抱着历史笔记往图书馆走去。

　　"你又'偶遇'沈星辰啊？"林妙靠在走廊栏杆上，一脸看透我的表情。

　　"胡说什么！我只是去查资料..."我加快脚步，却听见她在身后轻笑。

　　过去七天，我通过严密观察得出了沈星辰的行动规律：周一、三、五放学后会在图书馆三楼B区自习到六点半；周二、四则去学生会办公室处理事务。今天周三，他一定在。

　　推开图书馆厚重的木门，冷气混着书香扑面而来。我放轻脚步，像只偷溜进厨房的猫。三楼B区是理科参考书区，人迹罕至。果然，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沈星辰的背影如同一座安静的雕塑。

　　我深吸一口气，故意踢到桌角，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沈星辰转过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大。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你也来查资料？"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嗯...历史课小组作业。"我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走向他隔壁的桌子——刻意保持了三米的安全距离。

　　摊开书本，我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余光里，沈星辰的侧脸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正在解一道物理题，修长的手指握着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公式。突然，他的笔停了下来，在空中划了个小圈——他在转笔。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星辰。在学校里，他永远正襟危坐，连翻书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可现在，他的领带松开了，袖口卷到手肘，转笔的动作娴熟得像是经常这样做。

　　笔突然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星辰弯腰去捡，抬头时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你在看什么？"他问。

　　"你转笔..."我脱口而出，立刻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沈星辰愣了一下，随即那支万宝龙钢笔又开始在他指间旋转，速度比刚才更快。"坏习惯。"他说，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我是说你那道题。"我急中生智，指着他面前的试卷，"最后一步好像算错了。"

　　沈星辰低头检查，眉头渐渐皱起。他推了推眼镜，突然把试卷推到我面前："哪里？"

　　我走过去，俯身看那道电磁学题目。沈星辰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但最后一行结果明显不对。

　　"这里。"我指着倒数第二步，"你漏了平方。"

　　沈星辰的睫毛在镜片后轻轻颤动。他重新计算了一遍，嘴角微微上扬："确实。谢谢。"

　　一句简单的"谢谢"让我心跳加速。我正想退回自己的座位，却瞥见他桌上摊开的语文作文草稿，上面布满了红色批改痕迹。

　　"《论中庸之道》？"我念出标题，"李老师又刁难你了？"

　　沈星辰难得地叹了口气："她说我写得'像手术报告'。"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沈星辰的作文确实逻辑严密，但缺乏情感——就像他本人。

　　"要不要交换？"我鼓起勇气，"我帮你改作文，你教我物理。"

　　沈星辰转笔的动作停了。他抬眼看我，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我的小心思。就在我准备打退堂鼓时，他点了点头："成交。"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交换了座位。我仔细阅读他的作文，不时在旁边加上批注；他则在我的物理习题上圈出关键点，偶尔写下简明的公式。图书馆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里，"我指着作文第三段，"可以加一句《论语》的引用，李老师喜欢这个。"

　　沈星辰凑过来看，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钻入我的鼻腔。我们的肩膀几乎相碰，我甚至能看清他太阳穴处一根跳动的细小血管。

　　"哪一句合适？"他问。

　　"'过犹不及'。"我声音发紧，"就...正好扣题。"

　　沈星辰点点头，写下那四个字。他的字迹突然变得有些潦草，不如平时工整。

　　六点二十五分，他看了眼手表："该走了。"

　　收拾书包时，一张纸条从我的历史笔记里滑落。沈星辰弯腰捡起，扫了一眼——那是我昨天写的物理问题清单。

　　"你准备得很充分。"他递给我，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的耳朵烧了起来。这张清单我反复修改了三遍，甚至按难易程度排了序。

　　走出图书馆时，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星辰突然问："你明天还来吗？"

　　"来。"我回答得太快，差点咬到舌头。

　　第二天，我特意带了两个橘子。沈星辰看到我放在他桌上的水果时，眉毛微微上扬。

　　"补充维生素C。"我假装专注于自己的笔记，"我妈说的。"

　　沈星辰轻轻剥开橘子，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掰了一半递给我："那你更应该吃。"

　　我们的手指在橘瓣上方短暂相触，一股微小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我的手臂。

　　周五的辅导变成了某种奇特的仪式。我帮他分析《红楼梦》中的人物关系，他教我受力分析图。渐渐地，我发现沈星辰在思考时会不自觉地转笔，而当我全神贯注时，会无意识咬笔头——这点被他指出时，我羞得差点钻到桌子底下。

　　"坏习惯。"我学着他当初的语气，把笔从嘴里拿出来。

　　沈星辰却摇摇头："不，很..."他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生动。"

　　期中考试前三天，我们照例在图书馆复习。这次是一道复杂的电路题，我绞尽脑汁也画不出等效电路图。

　　"这里。"沈星辰突然倾身过来，右手覆在我的手上，引导我的笔画出关键线条。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节分明，完美地包裹住我的手指。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笔从手中滑落，碰翻了旁边的奶茶。棕色的液体迅速在桌上蔓延，浸湿了沈星辰的习题集。

　　"对不起！"我手忙脚乱地掏纸巾。

　　沈星辰却出奇地平静。他接过纸巾，先抢救了图书馆的书，然后才处理自己的笔记本。奶茶在他的草稿纸上晕开，变成一片模糊的棕色云朵。

　　"没关系。"他说，"我早就背下来了。"

　　我内疚地看着他："那可是你的物理竞赛笔记..."

　　沈星辰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星空图案——和我摄影展的主题一模一样。他翻开第一页，里面已经工整地抄录了部分内容

　　"我准备了备份。"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我，但耳尖微微发红。

　　考试前一天，我在沈星辰的语文课本里夹了一张纸条："中庸之道在于平衡——就像理性与感性。明天加油！"落款画了一颗小星星。

　　第二天考物理时，最后一道大题正是我们前天复习过的题型。我顺利解出答案，抬头时恰好看见窗外的沈星辰走过。他手里拿着答题纸，阳光下，我注意到他用的蓝色墨水——和我最喜欢的那支钢笔一样。

　　考完最后一科，我在座位上发现了一本《星空摄影进阶指南》，扉页上写着一行工整的字："理性需要感性的光芒。——S"

　　我翻开书，里面夹着一张拍立得照片：图书馆的桌子上，两个挨在一起的书包，一杯打翻的奶茶，和一双正在解题的、咬笔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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