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空与清单

班主任王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X光一样把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鹿晚晴，这次文化节由你代表我们班参与学生会策划。"她递给我一份文件，"你的摄影作品获过奖，又在文学社发表过文章，适合这类创意工作。"

　　我接过文件，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沈星辰那张禁欲系的脸。上周开学典礼后，我在校刊上发表的摄影专栏特意选了他演讲的照片——当然，是混在十几张其他照片里的，应该没人会发现我的私心。

　　"对了，"王老师补充道，"学生会副主席沈星辰负责统筹这次活动，他做事严谨，你多学习。"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下午放学后，我抱着笔记本站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深呼吸三次，才抬手敲门。

　　"请进。"

　　沈星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时多了几分公式化的冷硬。推开门，他独自坐在长桌尽头，面前摊开着至少五份文件，金丝眼镜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房间里空调开得很低，我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三二班鹿晚晴，来参加文化节策划会。"我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高了八度。

　　沈星辰抬头看了我一眼，点头示意我坐下："其他成员临时被老师叫走了，我们先讨论基础框架。"

　　他推过来一份议程表，我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指尖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今年主题需要兼顾教育意义和参与度。"沈星辰翻开笔记本，"我初步设想是以学科互动展为主，每个学科设置体验区。"

　　我看着他笔记本上整齐排列的bulletpoints，每个项目后面都标注着精确的时间节点和负责人预估，连字体大小都完全一致，像是一份军事行动计划。

　　"我觉得可以更浪漫一点。"我脱口而出。

　　沈星辰的钢笔尖停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他微微皱眉的样子让我想起发现咖啡渍落在白衬衫上的猫。

　　"浪漫？"

　　"星空主题怎么样？"我翻开速写本，里面是我昨晚熬夜画的构思，"可以在操场搭建星空摄影展，教室布置成星座主题的互动区，最后以天文讲座收尾。"

　　我的手指随着讲解在纸面上飞舞，不小心蹭到了之前画的流星，铅笔灰沾在指尖。抬头时，发现沈星辰的目光落在我脏兮兮的指甲上，立刻羞愧地把手缩到桌下。

　　"预算呢？"他问。

　　"摄影展可以用学生自己的作品，星座互动区只需要黑色幕布和LED灯串，比租借科学仪器便宜多了。"我早有准备。

　　沈星辰的钢笔轻轻敲击纸面，节奏像心跳监测仪。一下，两下，三下。

　　"你的方案有创意，但可行性存疑。"他最终说道，"下雨怎么办？LED灯串是否符合消防安全？天文讲座的专家资源从哪里来？"

　　每个问题都像手术刀般精准。我咬住下唇，感觉脸颊发烫。

　　"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

　　"文化节只有三周准备了。"沈星辰合上笔记本，"我希望下次会议能看到详细执行方案，包括应急预案。"

　　会议结束后，我磨蹭着收拾东西，偷瞄沈星辰专注工作的侧脸。他突然抬头，我慌忙抓起书包，却不小心带倒了他的文件夹。

　　纸张雪花般散落一地。我蹲下去捡，发现其中一张是他手写的日程表：5:30起床，6:00晨读，7:00校车...每一小时都被分割成小块，连午餐时间都标注着"复习化学方程式"。

　　"抱歉。"沈星辰迅速抽走那张纸，耳尖微微发红。

　　"你...不累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沈星辰整理文件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效率源于规划。"

　　离开前，我鬼使神差地回头："我会准备好详细方案的！星空主题真的很适合..."

　　他站在窗边，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周后，我的星空方案在全体会议上遭到物理组长的强烈反对，理由是"缺乏教育意义"。正当我绞尽脑汁辩解时，一直沉默的沈星辰突然开口：

　　"如果将星座讲解与物理光学知识结合，再添加古希腊科学史的内容，可以覆盖地理、物理、历史三个学科。"

　　他说话时没有看我，但每个字都像在为我架设台阶。最终方案采用了折中的"科学与艺术"主题，我的星空摄影展被保留在开幕式环节。

　　会议结束后，我在空教室练习下周的班级辩论赛。作为反方三辩，我需要驳斥"科技发展利大于弊"的观点。

　　"科技确实带来了便利，但也造成了人际关系的疏离..."我对着空气慷慨陈词。

　　"论据太感性，缺乏数据支撑。"

　　一个声音从后门传来，我吓得差点摔下讲台。沈星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一摞书。

　　"你怎么在这里？"我声音都变了调。

　　"路过。"他走进来，把书放在第一排课桌上，"你的论点方向不错，但需要具体案例和统计数据。比如日本内阁府调查显示，智能手机普及后，家庭成员日均交流时间减少了47%。"

　　他说着，竟然走到我身边，用钢笔在我的辩论稿上圈出几个段落。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合着一丝薄荷的清凉。

　　"这里，还有这里，逻辑链条不完整。"他的手臂擦过我的肩膀，我整个人僵得像块木板。

　　沈星辰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常，继续分析："你的优势是感染力强，但辩论需要理性与感性的平衡。”

　　理性与感性平衡——这不正是他开学演讲的主题吗？我偷偷抬眼，发现他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镜片后的眼睛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谢谢..."我小声说，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他后退一步，突然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没了镜片的阻隔，他的眼睛意外地柔和，甚至有些稚气。

　　"不客气。辩论赛我会到场。"他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学生会副主席形象，"希望看到精彩表现。"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他修改过的稿子。沈星辰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却在结尾处不小心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像是冷静外表下偶然泄露的情绪波动。

　　我轻轻抚摸那道墨痕，忽然注意到他忘了一本书在课桌上——《星空摄影入门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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