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

“大娘娘想说什么。我不明白。”皇后梗着脖子冷硬道。

太后扫了一眼她惨白消瘦的脸命茹筠承了资生汤给她“瞧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对得起你从小读的那些书。”

皇后的手捏着勺子慢慢搅着浓黑的汁液“那大娘娘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太后乌沉的眼眸闪着冷郁的光“好好喝药，听伺候你的宫人说你一直不肯好好调养身子。”

玉勺随着动作叮叮当当的敲在影青碗壁“这药，本也不是我该用的。我身体调理的很好了，没有问题。”太后叹了口气“你霸着皇帝那么久，现在宫里议论纷纷，就连前朝也不少的风言风语。你的身体，”她顿了下似是不想接着说。

皇后嗑哒一声放下瓷碗“ 拜他所赐，如今我算是废了，没法像猪一样一胎接一胎的给你们生孩子了，怎么？我想要点补偿还不行了？”她一瞬间变了脸色啪一声把碗扫到地上。

“皇后你放肆！你如今这样与疯妇何异！”太后微微后仰蹙起纤细的眉。皇后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脸上扯出了一个哀凉的笑。

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伸手拔下来一支仙女云鹤纹簪子，随着动作几缕头发披散下来显得她更加疯癫。电光火石的一刹她扑了上去，玉笙愣在原地直到筠茹挡在面前，凄惨的叫声响起，姐姐！男人焦急的声音响起。

“疼，好疼，我千里迢迢的嫁过来就是要受这种折磨吗！”玉笙推开护在眼前的人看了过去。

纤瘦的女人泪眼朦胧的伏在高大男人的肩上，鲜红染上了她天缥色的裙摆，头发散乱着，她的扇子不知道是不是在混乱中掉到了一旁破开了口子。郑元熙阴冷愤怒的视线对上了她“大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玉笙的心咯噔一下，即使她这些年一直被家里密不透风如珠似宝的保护着面对这种情况她也知道自己怕是被算计了。她努力平静下来直视着皇后的眼睛“皇后，你自己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哀家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搓磨过你。”皇后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大娘娘，我知道我身体已经废了，您若是想我早些死给秦美人腾位置用不着这么折辱我，多叫我在这冷冰冰的屋子里多站一会儿也就成了。”皇帝闻言抱着她的胳膊更紧了声音愈发冰冷“皇后自从小产后就异常畏寒，你们还不把这些冰盆撤下去。”

几个小黄门动作迅速悄无声息的挪动着不敢惊扰几人。玉笙嗤笑一声道“皇后说话可要讲证据，哀家不过是给你立规矩罢了，你们那里不是最讲究这些吗，怎么就折辱你了？皇后倒是该说说你刚才做了些什么疯事。”

皇后用满是血迹的手挑起来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我知道我身体算是废了，到了现在依旧”她惨白的脸浮上一丝红“依旧未来月事，可这种私密之事，我是万万想不到您会知道，还熬了汤药叫我喝，想让我继续诞育皇嗣。”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皇帝愈发心疼不住的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姐姐，我说过的，我们有商老就够了，他是我们的继承人。你不要自苦，你的身子我一定会给你治好。”随后又小心的捧起她的手“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先一步开口抢在了玉笙前面“这药大概是太烫了。筠茹端过来的时候直接摔地上了。”她拿起帕子掩在眼下似乎是在嘲笑一样的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的筠茹，她作势要起身请罪“你也知道我一向规矩严，就说了筠茹几句。谁知道大娘娘就生气了，说筠茹不一样是她家人。”玉笙脸白了些，这要她怎么说，筠茹是从出生起就陪在她身边一起长大的，她们同吃同住，在这宫里只有她陪着自己。她是自己唯一的家人。可，她悄悄看了眼皇帝的脸色，果不其然更加冷肃了，还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这人她是知道的，向来是不把这些奴才当人看的，或者说，除了和他一个阶级外的人，都只是耗材。

玉笙悄悄的握了握筠茹的手“这话我没说过，这事我也一个不认。但筠茹是我的家人，我不允许有人折辱她。”皇帝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嘴角几乎要咧出来一个笑，他奇异的看着筠茹扯开了自己的手咚的一声跪下。

陪伴了自己三十六年的女人不舍得看了眼自已开始向高座上的二人磕头声音凄厉而惶恐“求殿下、娘娘饶恕奴婢，都是奴婢的错。”玉笙心如刀绞，她何时见过筠茹受这种委屈，这简直是自己跪在地上求饶，她愤怒的起身抓住筠茹的胳膊想要拽她起来，但她踉跄着后退又咚咚的向她磕着头“大娘娘您心疼奴婢也不能说这种话啊，奴婢这种卑贱的人，是河边的烂泥巴，得以伺候您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她咚咚的磕着头哀求着看向自己。

皇帝的脸色好看了一点。皇后声音冷漠“你说的对，你这种人也没这个胆量和资格伤我。”筠茹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膝行上前拽住她的裙角“求皇后娘娘饶过奴才吧，都是奴才鬼迷心窍，坏了您和大娘娘间的情分。奴才该死，您把奴才千刀万剐都好，大娘娘什么都不知道啊。”皇后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般黑洞洞的眼睛闪着恶意的光，她翘起一只脚抬起了筠茹的脸。

皇后今日的鞋履是用月华锦制的高底鞋，色如月华渐变，鞋面上托着月光石，捧出五福纹样，用细小的猫眼石缀在鞋边围着一圈垂下玉石珠子，动作间摩挲出尤如细雨的声响。玉笙银牙紧咬，指甲嵌入手心恨恨的“皇后当真是好教养，你们雪家的血脉便是如此卑劣吗！”皇后无趣的把脚移到她的胸口玩闹似的踢了一下娇呼一声“哎呀，真是的，腿没力气了不小心踢到你了。”她眼中恶意更盛“大娘娘，瞧您这话说的，难道殿下身上就没流淌着雪家的血脉吗？也难怪您瞧不上我，您到底是秦家的人，自然是不会喜欢我这个外姓的儿媳了。您的侄女儿才是您不论如何都要扶持上来的。”

玉笙瞥了眼皇帝见他并无异色便也知道如今那件丑事怕是已经被板上钉钉的模糊成这样了，只是她到底有些心寒，好歹是自己养过那么多年的孩子，就这么心狠吗？

皇后淡漠的视线扫过依旧在不停叩首为自己开脱的筠茹声音毫无感情“我说过了，她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资格。大娘娘看我申斥了她一怒之下把扇子摔在了我头上，我吓了一跳躲闪不及摔了一跤正好按在了碎瓷片上。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玉笙冷笑着捡起地上破损的倭角扇，对着光去瞧。织着淡色灵芝竹叶纹的湖绿纱撕裂了几处，光透过来也成了幽幽的绿将她的脸趁的愈发苍白。

玉笙毫不合乎礼节的笑了起来笑的弯了腰，她看着皇帝擦了擦眼泪“真是痛快，太痛快了。我这辈子就没这么开心过。你们果然一样的恶毒。我行规蹈矩了半辈子，生出来的孩子是个兔爷是个怪物，养出来的孩子也是个冷血无情的畜生。”她打量着皇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就肆意妄为了？你就痛快的活着了？你也一样，你什么都没有。你再怎么汲汲营营你也依旧被困在鱼缸里跳不出来。”

皇帝冷冷的唤了小黄门进来宣旨“太后于梦中遇先帝传召，自请闭于宝慈宫修行。寿王，”他停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

玉笙不由得嗤笑出声“皇后，你看？他没这个胆子和秦家为首的党派做对的。”皇后拿着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手上的血污“这些文官最是要脸面，现在太后虐待儿媳意图扶持侄女上位把控朝政的事情应该已经传出去了。”她换了条干净的湿帕子接着道“你说的对，我们，什么都没有，不管是为了什么，他们都不会同意商老继续留在你这里。”她停下动作把帕子扔到地上“至于我，只要适当的时候病逝就好了。”异常冷漠的笑着看向皇帝“你想让我什么时候死？等仗打完用不上我的时候，还是不久以后，反正作为一个吉祥物，我已经完成你们想要的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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