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谦

从颐宁宫出来时积雪初定，雪后的阳光虽无多少暖意，但与两侧红墙上的雪光相映，更加显得明亮耀眼。六棱石子路的御道，一早被宫人们打扫的干干净净，间或才在石缝中看见点点暗淡的白。偶尔有飞檐墙头的积雪坠落至地发出轻微的簌簌之声，越发衬得周遭安静得仿佛不在人世。

回宫换了换了黑缎遍地金裙和白绉纱金梁冠卸了脂粉往乾清宫去，轿撵晃晃悠悠的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只觉得这赤色的宫道如同蜿蜒的巨龙一眼望不到头，快到隆福门时就看见一个窈窕素淡的身影，见了仪仗停下请安，吴女官小声道：“这位是乐道堂的方美人。”看来是新进来的嫔妃，不过没听过这号人。

隆福门的内庭宿卫正当换值，远远的便听见佩刀碰在腰带的银钉上，叮当作响划破寂静。“美人这是？”夕颜率先打破了沉默。

“臣妾才从钦安殿祈福回来。”娇怯怯的声音几乎隐在这一片叮当作响里。

有上进心是个好事儿，但操之过急了，还得磨磨性子。

“祈福，想来是为了德庆了，既然如此，把《无量寿清净平等觉经》和曹素功墨给方美人拿去，你便每日沐浴更衣抄上一本为婶婶和德庆积攒功德吧。”

“谢殿下恩典。”方美人是个上道的即刻便跪下来谢恩。摆摆手让她起来，轿辇又摇摆着远去。

“来了，”雪怀谦刚下早朝，正在批阅奏折。夕颜恭敬的请了安，站在案边为他磨墨。“方才去探望了孝昭仁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陛下受了不小的打击，人苍老了许多。”

笔停了一下，又继续飞速的批阅“知道了，我有时间会去看看。”显然是不想谈这个了。想到最近一直催的事情，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郑婕妤是个争气的才进宫一年就生了个小公主，虽说子嗣要紧，但她毕竟资历尚浅，家世平平，如今中宫空置，还应当趁早定下才是。”

雪怀谦停下笔来却只是低头不去看她“中宫空置，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指甲用力嵌入掌心，义正严辞的“六哥，宣德朝后位空悬，是因为中宫在位薨逝，况且留下了已成年的皇太子，后来也立了皇贵妃，可现在也没个正经主母，位分最高的嫔妃也不过是个惠妃。”

“知道了，朕会考虑的”他声音冷了下来。“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怎么会，我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点心，专程给您送来，您一直忙着公务别饿坏了身体。”夕颜福了一福便告退了。

雪怀谦看着她消瘦的影子飘忽着消失，扶着额角疲惫的叹了口气。拿起隐在折子后的描金紫漆纹盒，打开，夜幕似的丝绒缎子上是成套的海蓝宝首饰。今天是她的生辰，她一向喜欢宝石，他便在半年前命工匠打造，他本来想亲手送给她的，只是于礼不合，他已经是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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