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相遇（2）

天边的太阳缓缓升起，阳光洒向大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车辆的引擎声接连响起。

路人经过一处地方时，纷纷放慢脚步，投去好奇的目光。

一个小女孩背靠着电线杆，小小的身躯歪向一侧，手里的书包被她当做抱枕，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大街上睡着了。

她的脑袋随着呼吸微微晃动，睡得很香，丝毫没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影响到，小手还随意地垂在身侧，一只脚还调皮地伸了出去，全然不顾周围匆匆而过的行人与车辆。

就在苏泯沉浸在梦乡时，突然，一只手轻轻触碰到她的肩膀，像一道电流划过，苏泯下意识身体紧绷，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大脑还被睡意裹挟着，完全反应不过来。她缩了缩肩膀，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闷哼，眼神中满是迷茫。

面前的人身着一件暖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点缀着细碎的小花，脚上蹬着一双低跟的米色皮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

而且她脸上还化着淡淡的妆，唇色是温柔的豆沙粉，显得气色极佳。

那女人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过来，愣了一下，随后开口道：“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睡在这儿？你爸妈呢？”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苏泯刚睡醒就想哭。她情绪很是低落，道：“爸妈不爱我了，然后我就离家出走了。”

“啊？天底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啊，你爸妈现在肯定很担心你。”那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情绪也很是低落，苦笑道：“我之前也以为我爸妈不爱我，和他们闹脾气，结果和你一样，也离家出走了。”

苏泯听到有人和她一样，拉过面前这个漂亮姐姐的手，倾诉道：“爸爸他讨厌！他把我打得好痛好痛，我一直哭，他还一直打我，妈妈也不来安慰我就出门工作了！他们还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还不接我电话！”

这一番话苏泯说的冠冕堂皇，而且越说眼睛越酸，眼泪更是一滴一滴往下掉，若是旁人不知道详情，还以为她有个家暴的爸，冷漠的妈。

听到苏泯像找到一个可以倾诉对象般不断倒苦水，女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孩身上的校服一看就是私立贵族学校的校服，书包上的那个蓝色水晶小鹿挂件，鹿角都被雕琢得栩栩如生，细腻的纹理清晰可见，纯净剔透，没有一丝杂质。刚刚在说话时，那小鹿在光线照射下变换着颜色，五彩缤纷，吸引着女人的注意力。这种特征，女人只在广告上见过，据说是一种在深海开采出来的水晶，很受贵族小姐们的喜爱，价格更是被炒到天价。更别说这小孩身上的手表和鞋子什么的，款式她见都没见过，哪家不爱孩子的父母肯在孩子身上花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父母对她的疼爱。

女人目光直直地落在苏泯手表上，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睛里满是羡慕，可很快，羡慕就变成了深深的妒忌和贪婪。

女人戴上和蔼面具，掩盖内心的恶念，善解人意道：“不哭了啊小朋友，爸爸妈妈肯定有自己的苦衷的，他们现在肯定很担心你。我先送你回家吧，你知道你家在哪里吗？”

苏泯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我就是因为迷路了，所以才回不了家的。”

“啊？这样啊。”女人眼里闪过失望，但看到苏泯身上的值钱东西，突然笑道：“那要不，你先来我家吧，你肯定也饿了，先去我家吃点东西吧。”

听到有好吃的，苏泯立刻来了精神，未经世事的她哪晓得人心险恶，当即就答应了，巴巴地跟在女人身后。

女人不禁在心里嗤笑，有钱人家的孩子警惕心真是弱，比普通小孩好骗多了，完全没有任何戒备心。

噢，也是，她们成天出门坐专车，这估计是这小孩第一次独自出门吧。

想到这么蠢的小孩轻轻松松就可以获得她一辈子拼死拼活努力工作也得不到的东西，她心里就充满了不甘、怨毒，抱怨这世界的不公。

路上，她们边走边聊天，女人不断套着苏泯嘴里的话：“我叫俞念兰，你叫什么名字呀？”

苏泯手里拿着女人刚刚给她买的冰淇淋，高兴地吃着，含糊道：“窝叫苏泯~”

“那你家里有几口人啊？”

“我家只有爸爸，妈妈和我。”

俞念兰挑了挑眉，还是个独生女啊。

“那你爸爸妈妈都是做什么的呀？”

苏泯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我不知道。”

俞念兰惊讶：“咦？你不知道你爸爸妈妈的工作吗？”

苏泯眼神真挚地望向俞念兰，坚定地摇了摇头，随后又低头继续嗦着她的冰淇淋。

俞念兰不信，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13。”

“你13岁还不知道你爸爸妈妈做的什么工作？”

“对呀。”苏泯不解，这个姐姐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我应该知道吗？”

俞念兰扯了扯嘴角，干笑道：“没，没事。那你知道你家住在哪里吗？就是地址之类的，这样我也好联系你的父母。”

“不知道。”

俞念兰仍不死心，继续问：“那你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呢？”

苏泯依旧摇摇头。

“那名字呢？爸爸妈妈的名字总该知道了吧。”

苏泯奇怪，道：“爸爸妈妈就叫爸爸妈妈啊。”

俞念兰：“……”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她有些生气了，这小孩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要怎么敲诈她爸妈啊？况且这些问题不都是一些基本问题吗？

“那你还知道什么？”

闻言，苏泯嗦冰淇淋的动作停住了，对吼，那她还知道什么啊？

“我，我知道……我想想啊……”

看着苏泯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情，俞念兰有些犹豫了，这小孩该不会是个傻的吧。

“你今年上几年级了？”

“……我忘了。”

！！！这也能忘！！！俞念兰顿时停住脚步，转头用意味不明的眼光审视着苏泯，犹豫地开口：“你，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这个我知道，等于二！”苏泯嘿嘿笑，举起手自豪地向俞念兰比了个“二”，眼巴巴地等着俞念兰来夸她，好像她能做出了多么棘手复杂的数学题似的。

看苏泯这小模样，俞念兰心里算是有个底了，这小孩，八成就是地主家的傻孩子，是物理意义上的真傻。

别人家13岁的小孩子如果被问这么简单的数学题，早就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但苏泯回答时，脸上的自豪是怎么都压不住。

俞念兰在心底忍不住失望，看来是没法靠这小孩找到她父母了，本来还以为能大捞一笔的。

算了，至少这一个星期的吃穿不用愁了。俞念兰摸了摸口袋里刚刚趁着苏泯不注意偷出来的水晶小鹿，暗自窃喜。

但就在此时，苏泯从俞念兰身边跑开，俞念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追上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跑，力气大得将苏泯都抓痛了，语气不好道：“你跑什么？”

苏泯有些吃痛，她看着俞念兰面色慌张地拉着她的手，委屈道：“姐姐，怎么了？我只是想丢根棍子。”说着她抬手举起吃完冰淇淋后剩下的木棍晃了晃。

俞念兰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但又想起苏泯是个脑子不好的，也不在装了，一手大力拉着苏泯的手，不让她跑掉，一手抢过苏泯手中的木棍，随便往旁边一丢，开口道：“我是怕你走丢了，你要是再迷路，可就找不到像我这么好的人带你回家吃饭了。”

说完直接拉着苏泯走，苏泯自己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乖乖地跟着俞念兰走，吃饭最重要！

走了没一会儿，俞念兰虽然没看苏泯，但也感觉得到苏泯的脑袋边走边回头看，她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苏泯举起小手指着刚刚那根被俞念兰随手丢在地上的木棍，道：“老师说不能随便乱丢东西。”

俞念兰无语，继续走，她不想再搭理小傻子，冷淡回了句：“噢，所以呢？”

“所以我想看别人把它捡起来丢到垃圾桶。”

“……”俞念兰抹了把脸：“别看了，家里饭要凉了。”

苏泯急切道：“这怎么行？那我们还是快走吧。”

苏泯是真的饿了，也没人告诉她离家出走要带东西吃啊。从昨天到现在，她就只吃了根冰淇淋。13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苏泯在这段时间的饭量变得很大，平均一顿要吃三碗饭才能吃饱。

她现在真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走着走着，经过一家收废品的店面，俞念兰低头看了一眼苏泯的书包，恶念从脑子里滋生，她装作无意说道：“对了，你书包重吗？要不姐姐帮你提吧。”

苏泯刚想摇头，但俞念兰早已动作迅速地从苏泯身上扒拉下那个书包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嘴里还热情地说道：“不用和姐姐客气，你是小孩子，力量肯定没有姐姐大。”

俞念兰打量着这个书包，很是精巧，里面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吧。

她满心贪婪，迫不及待地将拉链拉开，但看到里面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玩具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不相信，肯定有什么东西值钱的，使劲地翻着书包，但除了那些玩具，什么都没有。

俞念兰心里不满意地抱怨：“搞什么啊，就这些破玩意儿啊。”

“姐姐，我的，那是我的！”苏泯对俞念兰不经她同意就打开她的书包这件事很不开心，上手就要拿回来。

“借我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俞念兰侧身躲开，眉头瞬间拧起，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再说了，你这里面又没什么重要东西。”

苏泯愣住，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委屈地撇着嘴。什么叫没什么重要东西，书包里的都是她的朋友、宝贝，她不开心地叫喊道：“不借给你，你还我！把书包还我！”苏泯小手扯着女人的衣服，喋喋不休哭叫道。

她这一哭喊，引来了很多路人的目光。俞念兰做贼心虚，弯下身压低音量哄道：“别喊了，姐姐没想动你书包里的东西，只是我家离这里还很远，背着书包我怕你会累，想找个伯伯先帮你保管一下，等回来后再还你。”说完，她指了指旁边写着收废品的地方，那里刚好有个老伯在整理东西。

苏泯半信半疑，但手上扯着俞念兰的力气降了许多，问：“真，真的吗？”

苏泯知道上面的字是收废品，但她不知道这废品是什么意思，不然打死也不会交出她的宝贝的。

见此，俞念兰笑了，连忙哄道：“当然是真的。”

苏泯仔细想了想，虽然这个姐姐刚刚拿她书包有点让人生气，但她答应带自己去吃饭哎，应该是个好人。

“那，好叭。”

于是，苏泯视若珍宝的玩具全部在她不知情下被当成废品卖掉了，只换了不到50块钱。

俞念兰又带着苏泯走了很久，来到了一个男子住处，女人高兴地拉着苏泯走过去，同时还不忘左右看了下，确定没问题后，她将苏泯推给那个男子，谄媚道：“王哥，这是我今天上街捡到的一个孩子，今年13岁了，您看看，怎么样？”

苏泯被推得懵懵的，撞上了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子。那男子对苏泯来说不算太高，走起来路来一瘸一拐的，脸上还有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蔓延至下巴，浑身上下散发着凶狠的气息，看起来很不好惹。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泯，让苏泯极其不舒服，她戒备地回视着男子。

男子显然没想到苏泯居然没被他吓到，反而还敢直勾勾地看着他，他挑了挑眉，有些满意道：“不错，我要了。”

俞念兰看到男子满意，笑道：“那，这个钱……”

说着，男子随手从屋里丢出一叠现金大钞给俞念兰，俞念兰双手接住，高兴地弯腰谢道：“谢谢！谢谢王哥！”

苏泯看着这两人之间奇怪的互动，还在懵圈中，来到俞念兰身边，揪了揪她的衣服，道：“姐姐，我好饿，可以吃饭了吗？”

闻言，男子奇怪地看着苏泯，他们刚刚的话都没有避着苏泯，按理说这小孩此刻应该很害怕才对。

俞念兰连忙解释道：“王哥，这小孩儿是个傻子，有很多东西她都不懂，记忆力贼差，她连自己如今上几年级都不知道。”

“我不傻！我爸妈说我很聪明的！！我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我今年几年级了而已！！！”苏泯模模糊糊懂了那么几个词，当即反驳道。

男子皱了皱眉，看向俞念兰。

俞念兰生怕男子不信她，还给他当面演示一遍。她将苏泯拉到面前，将刚刚男子给她的现金递给苏泯，并对她说：“你要是能把这些钱数清楚了，就证明你不傻。”

苏泯急着要证明自己，接过现金就开始清点：“一，二，三，……”

苏泯在数现金时，手上的手表很是吸引男子和俞念兰的目光。男子望向俞念兰：“这手表，可不便宜啊？有钱人家的女儿？”

俞念兰赶忙回答：“应该是，她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看起来都不便宜。”

男子眯着眼看向俞念兰：“别是某个贵族子弟啊，否则会引来一些麻烦的东西。”

俞念兰此刻感觉像是被阴冷毒蛇盯着，后背发冷，急道：“不会的，要是这样，网络上早就会发布寻人启事的吧，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

男子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而且有钱人家的子女，他们也不是没抓过。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有五十张！！！”

她数完后兴奋地向俞念兰提交答案，很有成就感，这下可以证明她不傻了吧。

但俞念兰下一秒的问题却叫她犯了难：“那这五十张1000元总共是多少钱啊？”

苏泯眼睛里满是迷茫：“五十张钱不就是五十张钱吗？总共五十张钱啊。”

俞念兰笑道：“王哥，这下你信了吧。”

男子阴冷笑道：“好，傻的好，傻的更好！你走吧。”

俞念兰“哎”了一声，转身就想离开，但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男子，眼里满是贪婪：“王哥，这手表可不可以给我啊？最近手头有点紧，我想……”

俞念兰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子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他冷笑道：“怎么？害死父母都没能让你的贪欲收敛半分？我看你这贪心的程度，连貔貅都得自愧不如。真特么掉钱眼子里了，这样的手表，能换得了钱吗？估计只会招来些要命的人。赶紧滚！！”

听到男人那番话，俞念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惨白。她牙关轻颤，道：“是，是，我马上滚！”

几乎是下意识地，俞念兰迅速转身，动作慌乱又急促，还差点摔倒，但她却顾不上整理，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

俞念兰当初就是因为迷上了赌博，为了逼疼爱她的父母拿出家里的压箱底，离家出走威胁他们，她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这招很管用。但赌博嘛，十赌九输，即使赢了钱，某些人怎么可能允许你将钱带走？

最终，俞念兰家里欠了不少钱，甚至于借了高利贷，导致俞家从好好的一个书香门第变成了家徒四壁，俞家父母教书育人一辈子，最重视体面，哪受得了这种反差？于是双双选择了自杀。

而俞念兰也过上了躲避债主，四处逃窜的生活，时不时会在街上拐卖些流浪儿，偷些东西作生活费。

苏泯见俞念兰走了，下意识跟上去，但却被男子给按住了。

远处，一个男子趴在屋顶上，用实时录转仪将这副画面录下来传到苏家的书房内。

“元帅，要将小姐接回来吗？”

苏与然坐在书桌前，拿着笔的手在微微颤抖，似乎在平缓着怒海滔天的情绪。无疑，苏泯被人卖了还帮人贩子点钱的事实着实给了他不小的冲击。

而一旁的林扶鸢看完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取下眼镜，闭上眼睛不停揉着太阳穴。看完苏泯被卖的过程比她连续工作一个星期还要心累。

两人都是天之骄子，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苏泯恐怕是他们平生遇到过的最大的挫折了。

林扶鸢叹了口气，率先开口：“算了，人没事就好，接下来你看着办吧，医院还有些事得处理。”

苏与然看着林扶鸢疲惫的样子有些担忧，起身来到林扶鸢身边，关心道：“要不请一天假休息一下。”

林扶鸢摇头，道：“没事，这才哪到哪儿。”

“那你注意安全，对了，你今晚回来睡吗？”

林扶鸢想了想，道：“不确定，估计不回。”

闻言苏与然有些失落。

林扶鸢被他逗笑了：“工作嘛，苏元帅理解一下啦。”

苏与然不情不愿地说着：“有时不太想理解。”

话虽如此，但苏与然知道林扶鸢工作起来比他还要疯狂，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边聊边走到门口，苏与然上前将门打开，送林扶鸢出去。

林扶鸢离开后，苏与然看着屏幕前苏泯的画面，恢复到以往的工作时的状态，道：“将那女的抓了，其余的先按兵不动，等待支援，说不定还会有下一个交接人，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被拐人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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