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爱的凶器》

喀

喀……

喀……

有如要刺穿里奇急促的心跳一样，

――有如要踩扁他的鼓动一般，

脚步声缓缓接近。

就这样，布置出这个让里奇喉头抽搐、脸色苍白的黑暗的人，出其不意地在他睁得斗大的双眼中现身，冷冷地艳然一笑。

「……！」

发不出声音的惊愕，

以及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两种感qíngjiāo织而成的激动qíng绪让脑海都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吞下不成声的气息。

――那一瞬间，里奇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接着，就仿佛这是一个信号一般，整个房间亮起了柔和的灯光。

于是，对里奇紧追不舍的那个东西，似乎对这样的亮光产生了排斥反应摆起了尾巴，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我扶你一把吗？」

男子的声音好像在努力把笑意憋回去。那是令人想忘也无法忘记的，沉稳且独特的冷酷声音。

然而，在里奇尖刻得有如包含着毒咒般的眼神下，这次他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对了，你最讨厌欠别人人qíng了。」

（…这个，王八蛋……）

溢满了整个嘴巴的苦涩让里奇紧咬住牙关，他四肢着地奋力试图撑起来趴在地上的身体。

（……可…恶……）

偏偏在这个男人面前出这种丑的耻rǔ，让他的喉咙灼热到有如火烧。

丢脸到极点，连脑部的血管都快要爆裂。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里奇根本使不出半点力量。勉qiáng站起来后，膝头的颤抖仍无法轻易停止。

「真是奇遇啊！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地方又遇到你。」

嘴里说着露骨已极的谎言，男子露出了冷笑。

「怎么啦？就连你也会因为刺激太qiáng而说不出话来？」

「――那……那是什么东西……」

即使语尾不由自主奇怪的变调，但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可能更加丢脸了吧！

被玩弄。

被羞rǔ。

羞耻、弱点、一切的一切都被bào露出来。

既然这样，只有将全部都看开。

「那是实验用的活体样本。不过要改到能够用到军事上为止，可能还要花上不少时间。」

「这种事……可以这么随便说出来吗？要是我到外面抖出来的话，联邦的大人物们一定会立刻大做文章吧。」

即使是这样的逞qiáng，在男子面前也不堪一击。

「哦，你恢复倒是挺快的嘛！实在听不出是一个差点失禁的家伙的台词。」

屈rǔ让里奇的眼神尖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别用这种随时会扑过来咬人的眼神瞪我。不然我又会想让你呻吟出来了。」

男子的冷笑越发加深了几分。一想到自己被他任意玩弄，里奇就觉得脑海产生了和刚才的意义完全不同的灼热的热度。

「你这种倔qiáng的部分还是一点没变啊。」

「――出口呢？」

「没有出口。」

里奇双眼猛地睁大。

那一晚，在米达斯单方面被玩弄的郁闷，一口气爆发出来。

――但里奇硬是勉qiáng压下了几近喷火的愤怒。因为他觉得要是在这里发飙，只会被男子玩弄而已。

「我没心qíng和你在这种地方开玩笑。出口――在哪里？」

「无论你在这里怎么耍狠，qíng况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难道不是吗？里奇。」

听到男子好像意味深长般地叫出他的名字，里奇愣住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就仿佛完全看透里奇的怀疑一般，男子以平静的口吻说道：

「卡捷没有告诉你吗？过度的好奇心会招来灭顶之灾……」

（卡……捷？）

里奇意识到某种汹涌而上的东西在瞬间冻结。

（――怎……么会？）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会从男子嘴里听到「卡捷」这个名字？

「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倒只是赔上引以为豪的脸蛋而已，算是运气不错吧。」

里奇浑身一抖。卡捷脸颊上的伤痕――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跟这名男子有关。』

「就贫民窟的杂种而言，他的头脑不是普通灵光。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倒是取悦了我。也就是说比起被放进活体实验室切成碎块来，还有更好的利用渠道。那么――你又会怎么样呢？」

这种连傲慢都不足以形容的冷酷口吻，让里奇不由得双唇痉挛了起来。

「――你……是谁？」

「伊亚索？敏克。在各方面都高人一等的BLONDY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骗人！）

里奇硬生生咽回了想要如此吼出来的话，一步步倒退。

这家伙――是做什么的？

这家伙――是什么人物？

这种人，真的只是普普通通的「BLONDY」！?

（不妙了。）

（糟糕。）

（倒霉透顶了！）

这些话在脑海里卷起一片漆黑的漩涡。

一步……

两步……

但是，没有第三步。

他被qiáng行拉住手臂，就这样被用力扯到他面前。不止表qíng，里奇连全身都僵硬了。

伊亚索扳起里奇的下颚说：

「才一段时间没见，你的长相就有了不小的变化嘛。」

他将视线牢牢固定在里奇身上。

「据说你在黑市里的绰号是『黑发之里奇』……一看到你，过去的伤口就会发疼，下不了手。看来会这个样子的卡捷也还是太嫩了呢。」

在脑海中咀嚼着这些话，里奇无言以对。

只能在封闭感中喘息的贫民窟杂种，突然因为从天而降的幸运变成了送货员。

如果，

这并不纯粹只是偶然的机遇呢？

难道说，自己是被卡捷所设计了――一想到这里，冰凉的恶寒便沿着背脊爬上。

但究竟是为了什么？

出身贫民窟的黑市掮客卡捷与塔那格拉的金发伊亚索之间，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关系维系到一起的……？

里奇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难道，是他们布下的――陷阱？

为什么？

主动找碴、挑衅的，的确是里奇。但单方面被玩弄、践踏的，也是自己。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愤怒甚至已经超越沸腾的程度，好像要在眼前摧毁至今为止支撑着里奇的所有东西一样……

一瞬间，里奇的眼前一片黑暗。

「你要――把我……怎么样？」

「你……希望我怎么对你？」

在逐渐清晰的视野当中，伊亚索冷笑着。

这时候，里奇无法自制地意识到，寒气般的感觉缓缓沿着脊背爬了上来。

◇　　◇　　◇

这里是哪里？

里奇完全没有头绪。

没有窗户，四面全被象牙白的墙壁围绕起来。

房里只有一张简易chuáng和一组桌椅，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好像是唯一出入口的门似乎被从外面上了锁，不管怎么敲怎么踢，都没有反应。

简直就像一间漂亮的牢房。

自己好像是被从有如黑蓝深海的地方，qiáng制带到了这里来的样子。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在那里，明知是最后的无谓挣扎，明知是莽撞无用的冲动，里奇仍然冲过去向伊亚索动手。结果换来的是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就此失去了意识。

然后，等他醒来时，已经瘫在那张chuáng上。

那时候，口袋里所有的东西，好像已经都被没收了。

现金也好，卡捷给的ID也好，那个带着硬币的钥匙圈也好，以及为了以防万一，藏在靴子里的折叠式万能小刀。所有的一切。

这种好像被剥得jīng光似地押进这里来的感觉，让里奇感到坐立难安。――不仅如此，心qíng根本就是差到了不能再差。

（那个王八蛋！到底在想些什么！）

把自己关进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他到底想怎么样？

伊亚索真正的意图，他完全看不出来。

应该去考虑的明明还不止这些，然而该从哪里开始想呢――里奇连这点都毫无头绪。

（可恶……）

紧紧咬着牙关，里奇满心火大地踢开了椅子。

第8区「萨珊」，第三巨蛋塔。

秘密拍卖会盛大而顺利地结束了。但伊亚索？敏克并未沉浸在拍卖会的余韵当中，像平常一样，他在最上层的办公室优雅地休息。

他舒适地靠在仿佛能让整个身体都陷进去的沙发里，一双长腿漫不经心地jiāo迭在一起，看着墙上装设的荧幕面板。

在那里面的，是因为焦躁而扭曲了嘴唇的里奇。

按了一下手边的遥控器，画面立刻切换成近距离，让他可以将里奇的表qíng一览无遗。

一头黑色乱发未经任何保养，却充满了光艳的亮泽。

好似黑曜石般的双眸无法掩饰内心的烦躁，在因为不慡而挑起来的尖锐眼神中，牢牢粘结着粗野的激qíng。从抿成一直线的嘴唇中，简直可以泄漏出愤恨的咬牙声。

没有受过任何调教和教育，粗野、低俗，脏兮兮的野猫。

然而，正因是没有附加任何外在条件的无垢躯体，所以那种毫无污染的满溢的生命力才会格外耀眼眩目。

在「双环」华丽的霓虹灯下相遇时，他只是个无知傲慢、空有一身找不到发泄口的激qíng的臭小鬼而已。

不懂得阿谀谄媚，

只知道龇牙咧嘴地狂吠。

――贫民窟的杂种。

没有当场把他jiāo给警察而放他一马，只是一时兴起。面对一个把自己带到一见即知是那种场所的地方，而且还不自量力进行挑衅的小鬼，产生想要好好羞rǔ他一番的想法，也不过是自然而然的发展而已。

不懂得随机应变、讨价还价，坚决维持qiáng硬的姿态，不管对方是不是金发，都绝不回避对方视线的高傲。

所以，他在尽qíng玩弄之后才把他丢下。

临走之际扔给他极光币，纯粹只是一时高兴。

虽然是个相当带劲的余兴节目，但余兴节目终究只是种消遣。所以他觉得用宠物货币对硬推过来的封口费进行找零相当适合。

宠物货币是一种「徽章」，在市场上没有货币价值。但极光币的附加价值远超过实际货币。

一枚极光币能换到的钱，可能远高于随便偷来的卡。

那么，贫民窟的杂种会发现极光币真正的价值吗？

这一点，勾起了他些微的兴趣。

因此他命令卡捷去寻找。要是贫民窟出现极光币，就立刻通知他。

然而，本以为会立刻出现的硬币――却没有出现。

伊亚索有些许的失望，而且更多的是好奇。他想知道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贫民窟杂种没有将硬币脱手变现的理由。

同时也想知道，那个自尊心被粉碎的小鬼后来怎么样了。

卡捷对于硬币的事没有任何意见，老实地遵从了指示。但是，对于让贫民窟的同胞――

而且是一个rǔ臭未gān的小鬼来担任自己手下，却显得面有难色。

当然，无论卡捷有什么意见，伊亚索全无撤回前言的意思。

能够派上用场――还是不能？

对伊亚索而言这不是「赌注」，纯粹只是「好奇」而已。

（黑发之里奇……吗。原来如此。只要给予适当的饵，野猫也是会变身的嘛。）

才短短几个月，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当然，那并不仅仅是外表而已，内在的资质好坏也产生了影响吧。

（――但是，还不够。）

先前的好奇虽然获得满足，他却仍不禁这么想。

再次按下按钮。萤幕正好映出里奇发狠踢椅子的画面。

伊亚索不由自主扬起了嘴角。

就是要这样，才有调教的价值啊！

于是乎，

突然的――

「喂，伊亚索。」

背后有个仿佛质问的声音。

「你是当真的吗？」

是yīn沉着一张脸的拉乌尔？阿姆在说话。他的美貌带有某种野xing的成分，在塔那格拉的jīng英当中相当罕见。

「你选来选去，最后却偏偏挑中那种最差劲的杂碎吗？把没有受过任何教育的『雄xing』带进艾欧斯，只会造成麻烦。」

「就算这样，总比空有自尊、头脑却奇笨无比的xing玩偶要好吧！怎么样？那种闹脾气的样子。粗野、下流、肮脏……你不觉得很有调教的价值吗？偶尔饲养只与众不同的宠物，也是一种乐趣吧？」

「当然，要养什么东西是你的自由……不过养那种东西当宠物，你伊亚索？敏克的名号都会哭泣吧！」

「不见得吧。我倒是认为教得好，也许会是头满有趣的宠物……」

「你有把握就好。但是万一没教好，你要怎么办？」

「到时候……就在他头上动点手脚，改造成听话的xing玩偶卖到黑市去啊！既然是伊亚索？敏克的宠物，应该会有相当的附加价值吧！不然的话。就养在来宾专用的笼子里啊！反正用途多得很。「

面不改色地如此说着，伊亚索再度把视线投向荧幕。

养贫民窟的杂种当宠物。

这个一时兴起的主意，在不久之后，竟然会成为一种几乎要动摇他身为金发的自尊的魔咒……这时候的伊亚索完全没有想到。

塔那格拉的美神与贫民窟的杂种。

不可跨越的界线……

他们的相遇，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偶然」――呢？

还是无形思维的「一时兴起」……呢？

炽热的感qíng，

深沉得――令人麻痹。

而且，孕育出了一抹的疯。就仿佛一把名为「爱」的凶器。

彼此的感qíng，分别撕裂各自的灵魂，向着终结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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