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这年,我明显感觉到林朝生长大了。
自我及笄后,章姨便让我跟她一起打理府中上下事务。用章姨的话说,我脑子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快,若能进学堂,定然不逊色于男子。
到十六岁时,我已然能独当一面,将偌大的林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每每举办宴会时,总有不少夫人对我赞誉有加,但多一分赞誉,林朝生便对我对一分厌恶。
我与林朝生同岁,林将军和章姨一开始就打算等林朝生弱冠,便让我们成亲。
眼看林朝生生辰临近,某日下午,章姨眉眼含笑地请了先生上门合八字,尽管在此之前便已合过数次,我知晓章姨这是在维护我,虽是一介孤女,更要做足礼数,不叫外人轻看了去。
“阿芸,待朝生三月加冠后,我就亲自为你们操办亲事。”她笑着将林家的传家玉佩交到了我手上。
闻言,我脸色微微发红,捏了捏手上的玉佩,声如蚊讷般道了个好字。
我知晓林朝生并不喜欢我,但看在章姨和林将军对我这般地好,婚后我会做好自己的本分,打理好府中上下,孝顺父母,也......为他纳妾。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二老和我,三个人的一厢情愿。
林朝生并不愿意。
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比我高出半头,不再是刚入府时与我一般高;少年的脊背也不再单薄,跪在肃穆庄重的祠堂中央,摸约能看出林父的影子了。
我躲在门后偷偷看他,直挺的脊背透露出一股不可忽视的坚决。
不知不觉,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心也有些发慌,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我,这门亲事好像......不成了。
“朝生,婚后我会打理好府中上下,孝顺公婆,也不会管你的。”我终究还是在门后出声了,不管他有没有发现我。
“我……我只想有......”我放低声音道。
但还没说完,就被他高声打断:“够了,芸娘,我说过不会娶你的,我......”
他转头见我泪眼婆娑,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意识到刚刚的语气有些凶了。
随即便降低音量,决绝道:“芸娘,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以后......以后我把你当成亲妹妹,给你找个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好不好?”
林朝生撇过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况且你有很多选择,不一定非要嫁给我,对吗?”
我听到这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放下,也似心死,一方面是对未来的渺茫,另一方面是对多年的捆绑感情的尘埃落定。
从小他们便告诉我,林朝生是我的夫,是要同我生活一辈子的人,现如今,他说不会娶我,那我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呢?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猩红的双眼,木讷地开口道:“那我该怎么做?”
许是跪得久了,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走到我面前,双手紧捏住我的肩膀,带着哭音道:“芸娘,你去替我求求父亲母亲,我的话他们听不进去了。”
我沉默良久,终究是答应了他。
“你啊你,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了。”章姨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额头,随即长叹了一口气。
“也不怪你,他从小就主意大。不过你也不能事事顺着他啊!”她有些无奈道。
“他说他有心悦之人,总不能强迫他娶我吧,那样即使是成了亲,将来也会成为一对怨偶的。”我将从话本上得来的经验之谈,说与章姨听。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相信我,阿芸,你才是最适合他的。” 章姨拉着我的手来到桌前,按着我吃饭。
林将军与我父母亲感情深厚,自是希望我与林朝生成亲,便将此事全部交由章姨处理,而他只要结果。
从章姨此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我的劝说失败了。
从那之后,章姨便派人时刻跟着林朝生,除了学堂和武场以外,不准他去其他任何地方。
府中下人皆是林将军精心挑选出来的,视军令如山,所以没人敢帮林朝生。
这样看似平静的日子度过了两个月。
这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后来才知道我为何那样清楚地记得这天的天气了。
因为那天是他时隔多月对我展露笑颜,但也因为他的假笑,让我对那天更加地刻骨铭心。
“芸娘,许家妹妹举办赏花会,有你最喜欢的昙花,你......和我一起去吧!”他的声音带着些许忐忑,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一直都不曾告诉过林朝生,每次他撒谎时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但即使知道他撒谎了,但我还是同他去了赏花会。
我猜,他的心上人也会去吧?
那天宴会上的花儿很美,来赴宴的人也很多,多到我连林朝生什么时辰离开的,都不太清楚。
记得许家妹妹连同另外几个妹妹拉着我赏了园子里所有的花儿,那时的我有些讶异,毕竟往常她们对我是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会似今日这般与我亲近。
架不住她们的“热情”,又不得不应付。
后来的后来,我才清楚,原来外面有那么多的人不看好我和林朝生,所以他们都想方设法的瞒着我,哄骗于我。
日头渐西,我恍若惊醒般想起找林朝生。询问许家门房小厮林朝生的去处,他们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匆匆向主人辞别,我独自一人走上了街道。
七月的天,似孩童的脸,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晴空万里,不过半天功夫,就下起了雨。欲走向街角屋檐下避雨,却转头撞见了我久寻不到的未来夫君,不比我此刻的狼狈不堪,他一手为身旁之人撑着伞,一手提着李记的荷叶酥。
我像个小偷一样,躲在暗处窥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愿错过他们的任何一个表情,看着他们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看着林朝生越来越倾向身旁之人的雨伞,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他身旁的姑娘是当今圣上的小女儿——安乐公主。
我的心好像塌了一方,里面逐渐也下起了大雨。他们相携而去的背影成了我挥之不去的阴霾,今后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提醒着我。
尽管如此,我还是比较清醒,因为在瓢泼大雨中,还是找到了回府的路。
府中下人迎上来问我:“姑娘,怎么不撑伞呀?马车里不是备伞了吗?”
伞?
林朝生带走的那一把吗?我心里这样想。
我惨淡一笑:“抱歉,忘记撑了。”
好像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喜欢下雨天了。
可能林朝生从那天开始会喜欢上下雨天吧,因为那晚他回来时心情很好,破天荒的给我带了“荷叶酥”回来。为何是破天荒呢?因为就连府中下人都知晓他从未给我带过任何吃食回府。
我面色平静地接过来,道了声谢,转头回到屋内便将荷叶酥分给了丫鬟们,从那天后,我便闭门不出,躲着林朝生。
当初定亲时,父母亲以为只是一时戏言,但后来林将军送来了一枚青玉镂雕牡丹佩,而后父亲则送出将军府一枚白玉麒麟佩。
我找出那枚青玉镂雕牡丹佩,时不时拿在手上端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经常拿着发呆走神,但我清楚不久后自己要做什么。
等林朝生行冠礼后,我要主动退婚,我要离开住了七年的林府,回临江老宅,这段时间使我想清楚了未来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可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人毫无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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