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撕裂·其下

纳嘎用力咳嗽了几声，然后撑着棍子准备离开树林。其他人跟在了他身后，渐渐围成了一团。鸣时不时会向着周围看去，确认那个保安没有跟在身后。

他们顺着河流边上的台阶下了巨树范围内的大平台，进入了没有人烟的荒地。这里河水枯竭，土地成片龟裂，周围的枯树与泥土堆砌出了一面山墙。

他们沿着山墙绕进了一小片沼泽地，在此处的斜坡又重新上去，树林又重新多了起来。

浩林基本没有走过这个地方，但鸣与他相反。他经常到这里逃避老板的追逐，或者乘凉。他惊讶地发现，这里好像多了几颗树苗。那些树苗的根茎大部分带着泥土暴露在土壤上，有一小部分敷衍地挖开了土坑用于掩埋。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鞋印。鞋印大多都停留在了树木附近，除了鞋印之外，还有一些明显是赤脚的印记。

那些印记反而毫不掩盖地暴露了出来，鸣脱离了队伍，顺着他看见的印记一路出了树林，居然发现印记在中途突然变成了鞋印。

其他人也跟了过来，顺着鸣手指的方向看去。纳嘎最先注意到了这个诡异现象，于是低声说道：“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加快了脚步，一路从树林走向砂地，渐渐靠近了南边的矿区。

榆鑫一路都一言不发。浩林想要吹口哨，也被纳嘎明令禁止。来到矿区之后，纳嘎停了下来。

“听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到村门口了。不要问为什么我们要绕这么大的圈子，我告诉你们——或许有人已经盯上我们了……不，是盯上了这个村子。”纳嘎看向了大家，双手握紧了他的棍子。

大家交换了眼神，然后继续前进。

浩林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或许有人正在注视着我们？我有一个猜测，如果他们真的来了，村子出口会不会已经被围堵了？”

纳嘎回答道：“总而言之，只能先去再说了，那是我们唯一能出去的地方。”

鸣看向了榆鑫。榆鑫始终低着头，好像有什么心事。但在当下的情况他没有机会去询问，只能跟在大家身后不停前进。

太阳渐渐大了起来。他们抵达了村子的出口。从远处看去，大门周围没有任何人。纳嘎松了口气。

他们正准备走向大门，一只手却突然搭在了榆鑫的肩上。榆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看去，发现对方是一名保安。

那名保安一脸和善，问道：“你们要去哪啊？”

浩林抬起了一只手，开口道：“啊，我们准备出村了。”

保安笑了一声，把手从榆鑫肩上收了回去。接着，他又靠近了队伍最前面的纳嘎。纳嘎没有给他好脸色，双手支着棍子，斜眼看向了他。

保安没有在意。他轻轻拍了拍纳嘎的肩膀，说道：“身体不错啊老爷爷。”

纳嘎冷哼一声，看着他转向了右方，朝着巨树的方向走了过去。

“走吧。”纳嘎说道。

浩林皱着眉头注视着那名保安，感觉到一股不祥的气息渐渐在四周笼罩。他抓紧了腰间的小包，迈开了自己的腿。

大鹦鹉似乎也感觉到了。它伸长了脖子，时不时转动脑袋观察四周，全身的羽毛都紧紧收了起来。

鸣疑惑地看着大鹦鹉，但他并没有留意那么久。他更关心榆鑫的状况。看见榆鑫也迈开了腿后，于是他也跟了上去。

他们渐渐靠近了村子出口的大门，发现右侧保安室的门正开着。纳嘎把众人拦在了后面，准备自己先进去访问。

但浩林赶到了他的前面，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榆鑫与鸣。他嗅到了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味，但他还不敢确定是不是从保安室里面飘散出来的。

他思来想去，把小包取了下来提在手上，准备自己先进去看看。纳嘎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摇了摇头，但他只是轻轻拍了拍纳嘎的肩，抬了下脑袋指向了后面。

“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纳嘎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身上的棍子。浩林抿了抿嘴唇，毅然而然地转过身，进入了保安室。

时间一点点流逝。榆鑫数着时间，发现从浩林进入保安室再到他回过神来，仅仅只过了六十七秒，但他却感觉时间被无限拉长了。

那一股气味带着恶意冲入他的鼻腔。他本该因此而感到晕厥，此刻他却无比清醒。他的双目颤抖着，心中想着自己要是现在转身逃跑，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但现在离开村子仅需一步之遥……他的双腿直直杵在了那里。

大鹦鹉不安地移动着。鸣伸出了他的胳膊，让大鹦鹉可以站在上面。但大鹦鹉仍然躁动不安。鸣渐渐地也嗅到了那股气味，他看向了保安室。

又过去了二十多秒，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已经没了动静的保安室。榆鑫凝视着那儿，发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

他正准备看向别处，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却突然传来。他感觉到地面在颤动，于是本能地看向了巨树的方向，却惊讶地看见了冲天的硝烟以及混杂在其中的血雾。

他惊恐地睁大了双眼。鸣吓得倒在地上，连双臂也难以支撑他的身体。大鹦鹉大叫着飞上了天空，不停盘旋……

“我怎么会忘了呢……”纳嘎开口道，“他们分明就是一群畜生，怎么可能会在意是否有人会在巨树附近，他们那变态的心理，恐怕还希望游客能再多一些……”

他看向了硝烟的位置，却仿佛看见血雾正在有规律地盘旋，不断加速，直至看不清踪迹。最后，那些血雾凝聚成了一团又一团，涌向了地面的方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把手中的棍子握得更紧。紧接着，浩林的声音从保安室内传来。

“快跑……”

浩林刚出现在保安室的门口，右手搭在门框上，准备跑出来，一道火光却从他的左侧出现，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之传来，打断了他的喊叫。浩林的右脑爆出鲜血，全身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保持着那个姿势重重倒了下去。

“抱歉，保安室内禁止大声喧哗。”

一个陌生而邪恶的声音继续传来。一个穿着与村内截然不同的人出现在了众人眼中。他踢开了浩林的尸体，将手中的手枪抛了壳。子弹冷冰冰的落地声传入了众人耳内。

纳嘎立刻转过身，推动鸣的身体，大喊道：“快跑啊！”

鸣惊慌大叫，带着仍然愣在原地的榆鑫跑了起来。

那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追了上来，眼看着就要追上纳嘎，于是举起了手枪，猖獗地大笑着。

“你们就要死咯！”

鸣听见了那讥讽的声音，怒目圆睁地停下了脚步，挡在了纳嘎身后。男人扣动了扳机，火光顿时从枪口爆发，鸣举起了双臂，用力握紧双手，身体同时也在不停颤抖。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石墙在刹那间立起，石墙周围的土地渐渐消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鸣发觉有效，于是又看向了左右侧，把石墙继续扩张，包围成一道弧形。

纳嘎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这一切。但他很快就回过了神，喊道：“够了，小鸣！快跑！”

鸣转过了身，跟在纳嘎的身后，时不时看向后方，确认那个人是否绕开了石墙。

他们不停奔跑着，一股劲跑到了矿区附近。鸣带着榆鑫继续前进，按照纳嘎的指示进入了矿区的范围。脚下的土壤渐渐转变成了一大片沙土，就连树木也寥寥无几。

纳嘎退到了最后面，用双脚踢开沙子，掩盖住脚印。他看向了大土坡的上方，突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于是他连忙跑了起来，带着鸣和榆鑫躲到了怪石嶙峋的山墙下的某一处凹陷。

但山坡上的那些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三人的存在。纳嘎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变成了踩在沙子上的声音。

他对着鸣小声问道：“那个墙是你弄出来的吗？”

鸣不敢大口呼吸，极力压抑着声音。他点了点头，刚想开口，却被纳嘎打断。

“如果是的话，你现在能不能再弄出来？”

鸣闻言后伸出了双手，在眼前不断摆弄着，但眼前的一切都毫无变化。

纳嘎见他无能为力，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开口道：“你知道吗，在遇到你之前，我本以为我的人生会到此结束。是因为遇见了你，让我重新有了拾起生活的勇气。如果没有你，我只会是一个莫名其妙进村通知大家村里并不安全的老头子，在那之后，所有人都不会再见到我。”纳嘎将鸣的手心放在了自己的胸膛。鸣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心跳声，“如果这已经是终点，那就替我活下去吧。小鸣——我爱你，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乖孙子……”

纳嘎将手中的棍子横着放在了地上，解开了其中的绷带和绳子。一杆长枪露出了它斑驳的模样，纳嘎把它提了起来，从口袋里抓出了几发子弹，塞入了枪身上方的弹仓。

他费力地拉上了栓，起身准备迎击敌人。鸣想要拉住他，却被他的左手挡住。

他转身道：“如果还是不行，就尽快跑吧，跑进矿区里面躲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纳嘎冲了出去，瞄准一名敌人后便立刻开火。惨叫声从那几个人之中传来，后坐力让纳嘎踉跄了好几步。

鸣带着榆鑫冲了出去，他的双眼已经被泪水包裹，看不清方向。于是他抹开了眼泪，想要拼尽全力奔跑。但他还是转过了身，看向纳嘎的位置。

不知在什么时候，纳嘎早已经倒在了地上。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好像从他站起身到抵达目前的这个位置期间的记忆已经被他遗忘。他不知道爷爷究竟有没有发出痛苦的叫喊声，他摔得到底有多重。他只记得自己始终抓着榆鑫，带着他奔跑。

此刻，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的半个身子都转向了爷爷的方向，记忆与现实在他眼前不断拉扯，他渐渐分不清现实和虚无，好像一切都没了声音，却又有源源不断的声音正在暗中起伏。爷爷温柔的声音闯进了他的心门，他看见了无数次与爷爷共同度过的夜晚，看见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星空……

“啊——！”

鸣愤怒呐喊，眼前三个存活的敌人很快看向了他。他们将手枪对向了鸣，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鸣抓着榆鑫继续奔跑，脚下的沙子突然起伏异常，一个巨大的石块从其中涌了出来，接住了二人。紧接着，石块渐渐扩大，形成了起伏的石浪，推动鸣和榆鑫冲向了矿区。

……

榆鑫从某处矿区基地中醒来，身边躺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鸣。鸣蜷缩着倒在地上，身上包裹着些许石头碎片。

他仔细回忆，抬头看向了上方。巨大的石浪盖住了半边的天空，却在他身前几米的位置戛然而止。记忆渐渐复苏，他终于想起来——鸣在来到这附近时已经精疲力尽，他们是被抛出来的。

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感觉右肩膀特别疼痛。他痛苦地吸了一口气，却没想到还有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们也是来避难的吗？”

榆鑫警觉地转过了身，看向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褐绿色的外套破烂不堪，裤子也烂成了一件短裤。他的脸有多处擦伤，右眼甚至流出了鲜血。

榆鑫凝视着男人，蹲着挡在了鸣的前面。男人一点点靠近，右腿的伤痛令他步伐蹒跚。

榆鑫刚想要带着鸣逃开男人，石浪上方却传来了脚步声。他向上看去，那三个敌人已然到达，轻蔑地看着眼前受伤严重的男孩。

榆鑫不知所措，一阵声音却又突然出现在他前方。他低下头看向了那个男人，恐惧在他的目光落到男人身上时遍布全身。

男人将一副白色面具放在了腰间，面具随之消失。之后，他的身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细线，不断快速转动并且缠绕着，像是在编织某些东西。顷刻间，线条已经扩散到了男人的全身，在最后一丝细线编织完成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巨大变化。

他的体型变大了一些，直直地站在了榆鑫面前，挡住了照在榆鑫脸上的光芒。他身上的衣物全部消失无踪，暴露出来的身体呈乳白色。榆鑫抬头看向他的脑袋，发现他的脸只有一片空白和隐隐约约的五官轮廓。

白色的怪物微微屈膝，低头看向了榆鑫。他嘴部的位置渐渐裂出了一条缝隙，开口道：“你好啊，复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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