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寄往天空的书信

在鸣的眼里，纳爷爷永远都是超人一般的存在。虽然他已经年近八旬，却能够在巨树村村外的山下盖出一栋小房子，靠着河流与野花野菜，便独自生活了十年之久。

鸣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爷爷的房子。但听他的描述，鸣能够想象出一个城堡。鸣还会补充到，如果大鹦鹉也一起住进去的话，一定要给它做一个小秋千。

每次见到爷爷时，爷爷总是都一个样子。他身上的那股老人味，还有药草的味道，是最能让鸣安心的东西。与大鹦鹉共同流浪了如此之久，因为心中有了爷爷，他从不孤单。他永远都能认出那件深绿色的大衣，还有那个黑色的眼罩——只要有这些，他就能知道爷爷来了。

爷爷的左腿因为曾经村内发生的可怕屠杀而受伤严重。他每次进村时，都要费上很大的力。鸣对此很自责，他不希望爷爷就这么孤零零地爬上来，要是他能及时遇见就好了。

爷爷喜欢叫他小鸣，每次见面时，爷爷都会用他的胡茬磨蹭鸣的头顶，弄得鸣直痒痒。大鹦鹉也喜欢和爷爷拥抱。它会用宽大的翅膀罩住爷爷的脸颊，发出窸窸窣窣的叫声。

自从爷爷上一次离开之后，鸣已经很久都没遇到他了。虽然心中有某些可怕的猜想，但他坚定地认为爷爷一定会回来的。于是日子一点点过去，他的个子又拔高了一些……直到那一天的下午，他在寻找榆鑫时，发现了那令他心头一颤的背影。

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紧紧抱着那微微驼背的老人。大鹦鹉也不例外 。爷爷转过了身，露出了那张爬满岁月的脸。

之后，鸣大哭了一场。他向爷爷说尽了自己一年来所受的委屈，还有自己新接触到的东西，和大鹦鹉去了哪里探险，还提到了榆鑫，以及自己这几天成为了柳浩林徒弟的事情……而爷爷轻轻擦去了他的眼泪，用温柔的声音回应道：“爷爷很想你。”

鸣继续说着，而爷爷轻轻抱着他，抚摸着他的脑袋。等到鸣说累了，爷爷便开口问道：“小鸣啊，是谁给你剪的头哇？”

鸣立刻回应道：“就是浩林哥哥给我理的！他的技术特别厉害，你要是见过他画的画，你一定会喜欢的！”

爷爷微微笑着，说道：“我们一起走走吧，你想去哪？”

“往那边走，去东边的街里面吧！”

爷爷抗上了装满了菜的担子，鸣努力抬起了后面的篮子。两个人互相笑着，然后向着目的地出发。

“小鸣啊，爷爷好久没来了，你会不会难过？”

“当然难过，但我更担心你！”

大鹦鹉从爷爷身上跳了下来，在鸣的身边紧紧跟着。

爷爷微微侧过脸偷看了一眼鸣，继续说道：“爷爷我很老咯，身体大不如前了，现在进村都要费很大的劲……我有一个打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爷爷你说！”

爷爷稳了稳身上的担子，“等和你那个师傅见面了再说吧，我还想去见见你的朋友。不过我要先去市场把事情做完。”

“好！”

鸣和爷爷继续讲着自己的事情，提到柳浩林和榆鑫，他更是起劲。

“上次你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过榆鑫。他那时候出了点状况，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爷爷可以开导开导他。”

“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鸣是在大岩石那边遇到他的，那时候他好像准备跳下去，被我拦住了。后来他就和我成为了朋友，再到后来……后来，他进了一个男人的家里，一直到现在。”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那个男人是坏人……”

爷爷沉默了片刻，“我会尽力帮他的。”

“对了，浩林哥哥说他想帮我和榆鑫出村，他会给我们支持，但是要等我们长大之后。”

“是吗……”

“爷爷是怎么想的呢？”

爷爷停了下来。鸣没有反应过来，继续走了几步，差点被担子戳到脑门。

爷爷问道：“小鸣，你想出去吗？”

“当然想。”鸣不解地看着爷爷，他才发现爷爷的眼神特别凝重，“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抬起了担子，把它停放在附近的树下。之后，他转过身，让鸣走过来。等到鸣来到了树底下时，爷爷带着他坐在了草地上。

爷爷像往常一样盘起了腿，靠在树上，仰望着眼前河流的远方。他又变回了慈祥的模样，开口道：“这个地方并不安全，我很久以前……和你说过吧？”

“对，我当然记得。”

“在十多年前，屠杀我们村子的那群人，那群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渴望得到力量。我记得他们的模样，你知道吗，在几个月前，我看见了他们，就在村子的外面。”

“啊？真的吗？”

“没有错，我不会忘了他们！我想，他们大概是在等待什么时机，然后进入我们的村子。他们，大概是想要接触月柱吧。”

“月柱怎么了吗？”

“我也不大清楚，但我明白一点，他们的头目渴望得到长生和力量。他们最初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寿命来到我的村子，仅是因为我们无奈的拒绝，他们便展开了屠杀。”

“爷爷……”

鸣抱紧了他的爷爷，身体微微颤抖着。爷爷摸了摸他的背，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脑袋，说道：“说实话，那时候我也没想到我会活下来，还能让这只聪明的鹦鹉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并且遇到你，小鸣。”

鸣回答道：“我也很开心能遇到你，爷爷！”

他放开了手，站起身在爷爷身边蹦跶了几下，问道：“那爷爷你是怎么想的呢？我还要不要待在浩林哥哥身边？”

“我到时候会和他说清楚的。我想，这个村子应该没几个人会听我这个老头子的话，所以我只想尽可能地带你们走。”

“我听爷爷的！”

鸣站在了爷爷的面前，大鹦鹉悄悄走到了爷爷身边，安静地理着毛。

“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带你们去东北边的皓月教派。我这一年里一直在外面搜集关于那群人的情报，没有任何收获，但我了解到了皓月教派的一些事情，总而言之，只要我们去到那，和那里的教主说清楚情况，你和榆鑫就能在那生活。”

“教主是好人吗？”

“关于他的信息很少，但我可以保证，你们在那可以过得比待在这里更好……好吧，我也说不准，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我们没有任何外面的钱，要想在外面生活的话，真的很难。”

“嗯……”鸣重新坐了下来，靠在了爷爷身边，“爷爷，不要说这个了。”

爷爷仍然眺望着远方。

“好……好……”

鸣把大鹦鹉带到了自己的身上，温柔抚摸着它的后背。大鹦鹉趴在了他的身上，眼睛微闭双眼。

“爷爷，我之前一直不敢接触陌生人，现在和浩林哥哥认识也是因为一些意外。我这个样子，真的好吗？”

“认识新的人和事是有可能会吃亏的。但如果只是一味地恐惧，你的世界只会越来越小。”爷爷把头撇向了鸣的一侧，温柔地看着他，“你说说看，你最开始是怎么决定救榆鑫的？”

鸣仔细想了想，“那时候我就是觉得他需要我的帮助，所以我就冲了上去。”

爷爷高兴地笑了起来，说道：“当然，小鸣是好孩子啊。在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见义勇为的好人。你说过，你和浩林认识，也是为了救榆鑫吧？”

“没错。”

“我们药村的医生都是为了救人而生。虽然我们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但一旦是要帮助人，我们便都是一个样，就是义无反顾。小鸣啊，你虽然缺乏和人交流的经验，你的勇气是无价之宝啊！”

“谢谢爷爷。”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无论村内村外，都是这样子的。如果你有勇气去接触他们，你就会认识越来越多的人，有越来越多的见识，会听见各种各样的人的故事。虽然路上可能会遇到挫折，比如遇到些坏人，让你伤心难过了，但这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鸣认真听着，他看向了爷爷认真说话的脸，想象起了未来成为大人的自己。

爷爷继续说着：“人生无非就是一个交换信任的过程，我信任你，所以我才会愿意把你养大，无论这个村子的路有多么难走，我都愿意。你要学会去接纳更多的人，这样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信任你，这样路就会越来越好走……如果有人愿意为了你付出自己重要的东西，就说明你是非常值得被信任的人。我希望你会是这样的人。”

“我会的，爷爷！”鸣搂住了爷爷，大声说着。

之后，鸣没有了声音。他安静了下来，把头埋进了爷爷的大衣。

爷爷一边小声地讲着故事，一边拍着鸣的肩膀。不知不觉，太阳的光芒已经淡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的风景，眼前走过去了多少的行人，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话没说完。但他知道，只要能陪着孙子，就是他最大的幸福，无论时间，都无所谓。

身边的鸣已经熟睡，温暖的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爷爷伸出手臂，看见了自己已经老去的身体。记忆顺着他的皱纹不断流淌着，他看见了自己的人生，在药村的点点滴滴。他的人生不断地倒计时，直到看见了孩提模样的鸣，仿佛一切都慢了下来，变得温暖了起来。紧接着，鸣又不断长大。在他眼前，无尽漫长的阶梯与静穆的小屋不断浮现着，然后又是鸣渐渐长高的身体。

他看见了时间。

“小鸣啊……如果爷爷某天不在了，你不要伤心。爷爷会在天上看着你，会陪着你一起成长。如果你有话想说，就告诉天空吧，天空是无限辽阔的，能承载无限的思念与苦恼。飞鸟会听见你的倾述，把那些话语带向远方，我永远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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