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绕的隐秘平地中心,一棵参天的巨树创造无限阴凉。在其体内,一座被称为月柱的柱体建筑正沉默着,它泛着微微银光,为这个炎热的季节里带来了奇妙的宁静。
“夏天的蝉可真吵呐。”巨树东侧远处的一方公园里,一个老农正拿着竹扇子扇风。
另一个农夫道:“就让它们吵吧!反正迟早也是死。”
“那你说,它们这么叫嚷是图啥呢?”
“我觉得吧,它们是不晓得自己要死了,所以搁那欢呼呢!”
“嚯,你还怪幽默……”
一个男孩从他们身边经过。他的身上背着大量木柴,准备前往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一旁还跟着一个肮脏的男孩,看上去比他高一些,肩膀上站着一只金刚鹦鹉。
肮脏的男孩渐渐跑到了男孩的身前,嘴里说道:“榆鑫,我来背吧!”
那个叫榆鑫的男孩只是淡淡地回应道:“不用了。”
金刚鹦鹉用类似沙哑的声音说道:“榆鑫力气真大!”
榆鑫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往前。这一带修有一条工整的路径,只要沿着他牢记着的路线,就会到一间石屋商铺。
脱离了树荫的阴影后,他的身体开始冒起热汗。榆鑫皱起眉头,步伐加快了些。
榆鑫与那个肮脏的男孩一样,身体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因此行人都避而远之。他们一同默不作声地前进了好一段路,终于到了榆鑫该到的地方。
石屋里的老板探出头来,哟了一声,然后闲庭信步地走向榆鑫。肮脏男孩和鹦鹉躲到了一旁的树林,悄悄地等待着。
那个人一边接过木柴,一边说道:“你力气真是越来越大了,肌肉也真是明显……我记得你才十三岁吧?啧啧啧,要是能吃得饱一些,肯定壮!”
“嗯……谢谢你。”
榆鑫的眼神黯淡无光,像是一个沉默的无魂躯壳。但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他。
“好……”那个人费力地放下木柴,简单清点之后,勉强说起话来,“我去拿钱。”
他刚要离开,却突然听见了一阵咕噜身,于是扭头看去,发觉榆鑫正捂着肚子。他悄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走向了石屋。不过须臾,他拿出了一些东西,是一沓绿色的纸币。
他说道:“40木立。”
榆鑫接过了纸币,转身刚准备要走,却被他叫住了。他开口道:“你想要吃东西吗?”
“谢谢你,但是……”
“哎!客气什么!”
榆鑫愣住了。他低着头咽了咽喉咙,说道:“那我……要一个苹果吧。”
“好!”
老板乐呵呵地走到了石屋里,拿出了一个被洗干净的苹果,还有一个油光发亮的大面包。榆鑫觉得这样不好,突然又反悔似的摇了摇头,试图后退。
“吃吧,榆鑫,我不收你钱。你肯定很饿了,毕竟在那个地方……”他突然深叹了口气,“算了,如果你不想要我也不强求你——但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来找我吧。”
榆鑫终于抬眼看向了那个人,伸出了带着伤口的右手,道:“好吧……”
接过苹果和面包后,他转身沿着路径继续前进,肮脏男孩便跟了上来。
“鸣,你吃吗?”榆鑫问道。
“啊?这不是老板给你的吗,你吃吧!”
榆鑫一面生硬地前进着,一面看向了手中的面包。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始狼吞虎咽……面包很快便被他吃完,由于吃得太快,稍微有些打嗝。
鸣说道:“我又忘了那个石头屋的老板叫什么了!”
“柳浩林。”
“话说……他几岁了啊?”
“不知道。”
榆鑫一边说着,一边啃了一口苹果。属于苹果的那股酸甜味道涌入口中,他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吃到过苹果了,他还依稀记得,上一次他好像很悲伤。
鸣看向了榆鑫,突然发现了异样,“榆鑫,你怎么哭了?”
榆鑫闻言停了下来。他把纸币夹在拿着苹果的指间,空出左手抚摸眼角。
“没事……”
鸣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休息一下吧。”
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了林荫之中。
“我吃够了,你吃吧。”
“嗯。”
鸣接过只留有少许坑印的苹果,大口地啃下一口,说道:“听到那个柳老板说你十三岁来着,你说,我们的年纪应该怎么算呢?我只知道我比你大一岁。”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好像是月成节生日的吧?”
“月成节?我还都没听你说过!月成节……噢!那个时候人很多对吧,大家都围在巨树边上,我有印象!那时候我能捡到好多吃的!”
榆鑫没有过多反应,他只是低头凝视着草地,右手轻轻抚摸青草。
鸣的兴致过去后,声音也低了下来:“你说,要是我们能出去,是不是就能知道更多东西了?”
“怎么可能呢?”
“但是你以前出去过啊!而且我……”
“出去要钱,而且那些大人是不会让我们出去的,我们逃不出去的。”
“我……”
鸣难过地低下了头。肩头的鹦鹉轻轻跳了下来,吃起鸣掉下来的苹果。
“自从你进了那个姓曹的家里,你突然就像变了个人,就好像失忆了……”
“是吗?”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帮你……”
“不用了,谢谢。”
鸣支起了腿,把头埋进了胳膊里。他好像悄悄地哭了一场,问道:“我们这样的孩子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我的爸妈是谁?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饿肚子?别人明明都和我差不多大,但可以穿好看的衣服,手里有好吃的,爸爸妈妈跟在身边,而且身体很干净……”
“时间要到了。”
榆鑫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鸣仍然留在原地,湿润的双眼看向那个行为僵硬的男孩。
他自言自语道:“一开始明明是你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有多好,鼓励我一起离开这个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来,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硬撑着站起了身,鹦鹉飞到了他的身上。
“我一定要出去,我的爷爷已经很久没来了!”
——————
榆鑫离开后,便沿着路径一路向北。他低着头细数着地上的鹅卵石,当他看见第七颗白色的鹅卵石时,眼前便会有一条横跨了东南两侧树林的溪流。他踩着人为放置的巨大石块跳了过去,看见了对岸的三层大宅。
回头望去,身后的树林早已经将阳光稀释,就连巨树都已经难以瞧见。他在门口停留了许久,面部突然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他最后还是敲了门,过去许久,门终于被打开。
迎面的是一个面色冷酷的男人,他的额头带疤,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榆鑫。他的名字几乎在村里家喻户晓,他叫曹悟德,曾在村子的南方一带发起混战,导致伤亡数十人。但村长没有惩罚他的行为,甚至连谴责都没有,原因村长至今仍没有解释。
“死奴隶。”曹悟德低声道。
榆鑫闻声颤抖着用双手交出了钱,纸钱随后便被一把夺去。这个可怖的男人简单清点了数量之后,突然瞥了他一眼,然后突然朝着他挥出了右手。
榆鑫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倒在了门口。但曹悟德只是冷漠地转身,道:“敢给我弄这么脏!”
接着,他又添上一句:“把门口的垃圾扔了,然后去给我拔草,回来给我带柴火!”
榆鑫不敢动弹,等曹悟德走后,他才敢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珠。勉力起身后,他抓起了门口的垃圾袋。他又跨过了小溪,沿着道路继续行进。
蝉鸣在各处传来,似乎让空气更加炎热。他穿梭在白桦林中,心里默数着步数——大概走上一百二十二步,左侧便会是一片垃圾场。
他深吸了一口气,屏息着走进了垃圾场,将垃圾袋重重地扔了过去。
垃圾袋落地后,其表面突然被一些碎裂的瓷器刮破,一团灰烬裹着一些纸质物品滑了出来。榆鑫突然愣了神,心里好像想到了什么,于是飞快地跑了过去,将那物品小心拾起。
那是几封信纸,纸的周围已经被烧得模糊,但中心仍然能看清一些字迹。榆鑫觉得那些字非常熟悉,内心紧张到已经忽略了垃圾场的臭味,心跳也随着树叶的摆动渐渐加快。
他终于认出了手中的信纸为何物。他小心地将其放进了破了洞的口袋里,然后弯腰试图在数不清的垃圾中翻找出更多。
他突然感觉到眼睛失焦,心中的某些感情被悄然激活。他看见了他和家人在巨树下团聚,和村民们一起跳着舞,在月柱的光芒下仰首高歌……但突然画面一转,他看见了自己的右脚用力地踹向了曹悟德,紧接着,他在一团火焰前撕心裂肺地哭喊……
周围突然响起的蝉鸣将他从记忆中拽了出来。他晃了晃脑袋,眼看垃圾袋中已经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于是起身准备离开。他的眼神又恢复到了那个空洞的状态,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但是。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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