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如轻纱般洒落在喷池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那里,朝着这边招手。
距离有些远,陈述只能依稀看出他身材高挑,气质非凡。
男人身着短衬衫搭配燕尾服,显得格外干练。
电影院附近人来人往,喧闹异常,男人说了些什么,陈述听得并不真切,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动,最后隐约听到“许苒”这两个字。
一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电影院门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过了片刻,许苒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欲言又止。
她轻轻拉了拉陈述的衣袖,抬起头,目光与陈述交汇,“那个……陈述……我爸叫我回去了。”她的声音很小,四人组听得有些迷糊。
陈述也轻轻拉了一下许苒,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那就改天吧?”许苒拉着晚晚的手,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
男人站的地方不算太远,但跑过去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人影从清晰变得模糊,最终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陈述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仿佛演讲比赛还没开始,自己就被请下了台。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许苒离去,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短路了一般。
“陈述,你知道吗?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保重。”
许苒在心中默默想着,其实那个男人并非她的父亲,而是家里的管家。
许苒不想让陈述伤心,所以才没有告诉他真相。
“唐管家,何事找我?”许苒和管家朝着专车的方向走去。
黑色的专车停在不远处,唐管家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许苒家工作了将近二十年,是一位资深的管家。
“小姐,夫人想让您出国留学,不知小姐是否愿意?”唐管家恭敬地跟在许苒身后。
这样的排场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许苒却毫不在意,继续向前走去。
许苒的父亲是跨国企业家,母亲是设计师,家境优越,但许苒却并不享受这种优越,甚至对其中的虚假和攀比感到厌恶。
她讨厌富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讨厌父母口中的人情世故。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许苒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眼睛却没有眨一下。
唐管家打开车门,做出“请”的姿势,邀请许小姐上车。
许苒坐上车后,唐管家也坐上了副驾驶座。专车司机一言不发,便启动了车子。
唐管家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说:“是,夫人已经为您办理了手续,明天便出发。”
从后视镜中,只能看到许苒那双毫无波动、冷若冰霜的眼睛,让人感到陌生。
祁岩,许苒的母亲,做事果断,态度强硬,一旦决定的事情,几乎没有改变的可能。
许苒心里明白,母亲口中的“夫人”,总是以她的前途为借口,处处替她做决定。
但她从未考虑过女儿的感受,也从未询问过许苒的意愿。
许苒靠在车窗边,不一会儿,困意便席卷而来,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她睡得并不安稳,仍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这些天她被拉着出去学习礼仪、练习钢琴,难得出来放松一天,却又被这些琐事叫了回来。
车子缓缓停在一座别墅前,别墅富丽堂皇。
“小姐,该下车了。”许苒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国留学,之所以去那里,只是为了和陈述告别。只是没想到那么巧,会在那里遇到。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坐在车里的许苒没有动,于是管家又请了一声:“小姐,夫人还在等着您呢。”管家的腰弯得更低了。
许苒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服,然后迈下车。
走进这条通往别墅的大道。园丁正在修剪花园里的草木,女佣们站在门前,低着头,等待着小姐回家。
“小姐,呵!”许苒冷笑一声,如果可以,她早就不想当这个许家小姐了。
这顶皇冠太重,她不愿再戴了,戴久了会觉得很紧绷,束缚着她永远无法走出去。
无非就是被人强加了许家小姐的称号,活在别人的操控之中罢了。
尽管许苒不想回来,也知道会有一场争吵,但从小身边的人和自身的教养,都告诉她这样做有失规矩。
一进门,女佣们便开始了她们的工作,为许苒拿拖鞋、拿包、换衣服……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许苒走向了“夫人”。
“夫人”端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香茶,细细品味着,还有一个佣人在旁边为她捏肩。
从外貌上看,甚至能看出几分姿色。只是岁月不饶人,尽管皮肤保养得很好,但眼神中却透露出疲惫,眼角也多了一些皱纹。
“苒苒,妈妈已经为你办理了出国手续。”女人端着香茶,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慢慢将茶送入口中。
茶还在冒着白蒙蒙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略微带着些清苦。
“国外我申请了最好的中学,那边成叔会接你,还有,妈妈请了一位专业的钢琴导师,你要跟着老师好好学习,除了上课,一周还要练习三次,每次两个小时。”祁岩说得很平常。
许苒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这位“夫人”的安排。唐管家站在一旁,全程没有参与交谈。
比起这栋房子里的主人,许苒更愿意亲近唐管家,和他呆在一起。
当然,唐管家也是这个家里她唯一愿意亲近的人了。
唐管家没有任何让许苒讨厌的地方。
自记事起,唐管家就来到了这个家中。那年,祁岩的事业蒸蒸日上,在 C 市也小有名气,一时间,记者不断。
风光了几个月后,祁岩便嫁给了许庆,也就是许苒的父亲。
在许苒的记忆中,她搬进了这座别墅,离开了那个住了很久的家。
“还有,你的艺术就别学了,妈妈给你报了舞蹈班,我已经让佣人把你的绘画工具扔掉了,什么时候想通了,你再跟我谈这件事。”祁夫人向唐管家示意,让他带着佣人们下去。
不一会儿,偌大的厅房里只剩下许苒和祁岩。
“大概就是这些,有什么事情,成叔会跟你说的。”
祁夫人显然有些累了,用手撑着耳侧。
沉默了许久的小姐终于开口了,只是淡淡地叫了声“妈”。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阵阵寒意。
祁夫人明显愣了一下,杯沿搭在嘴边,茶却没有流入口中。
祁岩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叫着妈妈要牵手的小女孩,却不知不觉地开始远离自己。
祁岩的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
许苒的牙关咬得很紧,忍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我有错吗?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总是得不到?那很难吗?你让我学钢琴,我学了,你让我别出去,我就呆在家里,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痛苦,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祁夫人面无表情,依然端着茶杯,但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茶不再冒着热气,散发出来的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清苦。
茶香已经荡然无存,变得虚无缥缈。
“苒苒,别闹了,我是为了你好。”许苒垂眸坐着,余光中看到的尽是祁岩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只是……也许是顶着祁夫人的名声太久,忘记了卸下来,所以……
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女儿发脾气。
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我只是……”祁岩的声音顿了一下。
心中却仿佛被一把刀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祁岩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无法对自己的女儿说:“妈妈只是太爱你了,不想让你受伤,摔倒……”祁岩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不出国,我不出国。”那一瞬间,许苒感到了巨大的荒谬,明明早就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要尝试呢?
祁岩终于忍不住发火了,连头也不抬地说:“这件事由不得你,明天就出发。”
呵,明天吗?
祁夫人把茶放在桌子上,用手勾起脸颊边散落的头发,绕到耳后,动作优雅极了。
而许苒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无神,静静地出神。
大厅里的气氛异常可怕,许苒有一瞬间的愤怒,但转念一想,连愤怒的余地都没有了。
甚至连做决定的权利都没有,何来的怒火,只剩下散落一地的可笑。
“唐管家,吩咐下去,小姐在出发之前不得离开房间一步!”
“妈~”
“唐管家!”祁夫人卡了许久,态度强硬地又叫了一声。
“是,夫人。”唐管家回答道。
唐管家转过头来,几乎是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语气对许苒说:“小姐,请按照夫人的命令。”说着,唐管家又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从许苒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个弯得很到位的背和眼镜的反光,以及一头花白的头发。
从小到大,许苒从未违背过唐管家的话,许苒的母亲祁岩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定不会对唐管家做出太过分的事情。
许苒在祁岩的注视下,起身向楼上走去。没有一丝犹豫。
楼梯上的声控灯一排排亮起,将整个楼层都照亮了。
唐管家跟在许苒身后。
“唐叔,说吧,为什么。”许苒手握着门把,在门口站了很久。
“小姐,按照夫人的性格,您绝对不能反抗,这您是知道的。”
“嗯,唐叔进屋说,外面不方便。”许苒打开房门,径直坐在床上。
床上还放着一只软体的玩具小熊。许苒一直很喜欢这只小熊,毕竟那是陈述送给她的。
唐管家进来后,便反手把门锁上了,外面的声音也随之隔绝。
房间里没有其他佣人,只有唐管家和许苒。
唐管家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战术性地咳嗽了两声。
“我知道小姐不愿意出国,但那边的老师和学校都已经安排好了,您肯定得去。不过,如果您的母亲能改变主意的话……”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您也许就不用出国了,只是这恐怕有些困难……”
唐管家站了起来,标志性地推了推眼镜。银丝边框眼镜挂在唐和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文雅和气质。
唐管家开口说道:“时间紧迫,小姐如果想的话,就只能立即采取行动了。告辞了,小姐。”
唐管家打开上锁的门,向楼下走去。
许苒明白,一个管家长时间和主人呆在一个房间里面肯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唐叔只是为了打消其他人的疑虑,所以才简单地说了个大概。
总之,对许苒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让祁岩改变主意。
明知很难,却还是想试一试。
明知道机会渺茫,却仍然抱有侥幸心理,告诉自己万一成功了呢。
许苒犹豫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
说到底,她不愿意出国的原因,还是为了陈述。
她知道出国后连面都见不到了,更别说……
后面的内容太过于荒谬,许苒不敢再想下去。
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吊灯发出的光并不刺眼,柔和极了,像夕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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