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不解

不到二十天的暑假过的很快，夏念觉得，用“白驹过隙”这个词来形容根本不夸张。

从张君悦家回来之后，在家里待了几天，之后又和爸妈一起去了外婆家。外婆依旧是个满头银发却笑起来很慈爱的小老太太。夏念的外公去世的早，外婆一个人生活已经十多年了，夏文军和刘慧想把她接到城区和夏念他们一起住，可外婆愣是不愿意。

在老家生活一辈子了，就想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种种蔬菜，养养小动物，打发打发漫长的时间。

夏念小时候常去外婆家玩，那时她还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总是在外婆身边蹦蹦跳跳，撒欢儿地跑。外婆家养的大黄狗，一见到她来就冲上前摇尾巴。

那时的村间小路还不是水泥路，往往都是村里人自己铺的青石板小路。江南多雨，雨滴顺着瓦当滴滴答答落下，砸在青石板上，砸出深深浅浅的涟漪。

夏念喜欢看雨，《岁月的童话》里说，“晴天、阴天、下雨天，你最喜欢哪一天？”，夏念总会毫不犹豫选择下雨天。在传统意义里，下雨天不便出门，天空看起来也灰蒙蒙的，空气里满是潮湿，可夏念就是喜欢在外婆家的小院里，透过飞檐去眺望远山的惬意感。

层层叠叠的山峦，云雾缭绕，风光旖旎，十足的诗画江南的韵味。

后来上了高中，放假时间也是寥寥，更别说去路程两小时的外婆家了。

这次去时，外婆看起来又苍老了许多，却依然笑容可掬地出来迎接他们，大黄狗已经很老了，趴在地上缓缓摇着尾巴，吐着舌头。

夏念心里涌起一阵伤感的情绪，她心思细腻，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变化总是敏感许多。

小时候想着快快长大，可看着身边的亲人老去的模样，又希望自己还是孩童样子，还可以赖在亲人怀里撒欢。

——

从外婆家回来后，和向瑜她们出去逛了逛街，吃了想吃了很久的日料，然后又自己窝在家里看了几天书，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九月份，他们便是真正的高二学生了。学考、选考也接踵而至，学业的压力又更上了一层楼。

开学典礼上，吴起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分班考时他是年级第九名，按理来说应该轮不到他的，但是据说还要考虑“外在条件”，要挑选形象好的学生，所以吴起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个机会。从小到大，他享受了很多次他的外貌给他带来的优待。以前他觉得不以为然，毕竟外貌也是他本身的一部分，倒也算不上走了捷径。可这次，不知道是自己真正的意识形态觉醒了，还是受到夏念的影响。他居然觉得，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得到的机会，对别人来说不公平。

夏念是个公正客观的人，在她的世界中从来没有灰色地带，都是非黑即白的。夏文军和刘慧曾经和她说过，你不能这样，如此极端的想法，以后出了社会会吃亏的。可是夏念年轻气盛，听不进去这些，所以做到了她自己的公平公正，也往往得罪了一些人。

而此刻，吴起居然在心里犯嘀咕，夏念看到他是以这种方式当选了学生代表，会怎么看他。

很奇怪。

稿子准备的很充分，这种大场面他也早已习惯，按理来说应该顺顺利利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可当他站在台上，眼神向下望，刚好瞟见十二班的位置时，他居然，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

夏念个子矮，站在队伍的第一排，依旧是她常扎的高马尾，自来卷的头发在脑后弯曲出好看的弧度。她瘦瘦的，整个人被罩在宽大的校服里，小小的一只，很是可爱。

此刻，她也正望着他，眼神穿越操场的跑道，隔空交汇。

吴起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少年的声音清爽却有力，演讲得抑扬顿挫。九月的怀城依旧残留着一丝夏日的余温，但此刻夏念觉得，烈日炎炎的操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

少年的声音，便如夏日清爽的晚风。拂去所有的不安与躁动。

回班级的路上，人群散开，夏念按照惯例和尹澈之并排走着，两个人手挽着手。

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张京澜。

尹澈之冲夏念使了一个眼神，暗示自己回避一下，然后就火速溜走了。夏念咬牙切齿，暗骂她一点都不讲义气，然后意识到张京澜还在身边，又一下子切换成了微笑的表情。

张京澜在一旁慢慢观察着，看到她这幅模样，一下子没控制住笑出了声。

夏念笑着瞪了他一眼，然后寒暄到，“好巧啊，张同学。”

“不巧，我在等你。”张京澜看着她，接话。

夏念有些惊讶，“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你能读懂我的歌词吗？当时也没时间好好聊聊，所以现在，我想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毕竟，遇到一个能与自己产生共鸣的人，还是很不容易的，你说对吧。”

张京澜神色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

“好啊好啊，是我的荣幸！”夏念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她喜欢与人进行深度的交流，尤其是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的时候——所以她从小到大，参加过许多次辩论赛，时常把对手怼的无话可说，输得心服口服。

她对自己的逻辑能力和语言组织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于是两个人约好，下午下课后，一起吃个饭，然后讨论一下。

在张京澜的邀请下，夏念怀着期待的心情度过了余下的课程。她一直很欣赏张京澜的音乐才华，更对他的歌词创作充满了好奇。或许是自己唱歌不算好听吧，所以她对这些能够自己作词作曲的“音乐人”带着天生的滤镜。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她的桌面上，斑驳陆离。阳光依旧明媚，但已没有了正午时分的炙热。

下课铃声一响，夏念便收拾好书包，向约定的地点走去。张京澜已经在那里等候了。他的头发剪的很短，是标准的寸头。明明是很阳刚的发型，可他的气质中又带着点忧郁，二者一中和，反而彰显出一种独一无二的韵味。也正是因为这样，夏念才能在艺术节的那天晚上匆匆相遇之后，还能记得他。

“夏念，这里。”张京澜挥手示意。

夏念快步走过去，微笑着打招呼：“哈喽哈喽，你来的很早嘛。”

两人相视一笑。

由于工作日不能出校门，他们只能去食堂对付一下，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略显嘈杂的的氛围中，夏念和张京澜开始交流起各自的音乐见解。

他们谈论着各自的音乐喜好，分享着对不同歌曲的感受和理解。然后惊讶的发现，两个人的音乐品味居然差不多。夏念发现，张京澜对音乐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执着的追求，也曾自己写过好几首歌，算得上是才华横溢了。

随着交流的深入，张京澜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夏念，我最近在创作一首新歌，但我觉得自己写的词还不够好。我想请你帮忙写词，你觉得怎么样？”

夏念感到既惊讶又荣幸：“我可以试试，但我不确定能否达到你的期望。”

张京澜鼓励她：“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的文笔我早有耳闻。之前你的月考作文还被当成范文在年级里传阅呢哈哈！而且，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共鸣。”

“共鸣！”夏念有些惊讶于如此高的评价。人与人之间的吃喝玩乐合适很容易，但精神上的合适是很难的。这意味着三观和情感驱动的一致。

“那你和我说说你预想的主题吧……”夏念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一连几天，吴起总能在无意中看到了夏念和张京澜并肩走在一起的身影。他皱起了眉头，心中开始犯着嘀咕。多次的无意就是有意，太不寻常了，她为何最近总是和张京澜走在一起?他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他的理智很快便将其压抑下去。

好奇怪的感觉，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俩在一起，我会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到来的学业和考试上，试图用理性来克制内心的波动。

他还搞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情绪波动，究竟是因为什么。

明明当初只是因为想让母亲开心，才选择接近她的，那现在，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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