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科阿……”季嘉明夹起一块牛肉:“我记得你物理挺好的。”
季翊一口一口挑着米粒:“都能学。”
季嘉明是中午到的,钱姨提前做了些清淡的菜。听到选科的消息,他似乎想起了之前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当年别的都行,英语化学玩不明白。”季嘉明顿住:“文科也行,吃得苦,背一背就上去了。英语别丢,实在不行过海去给你见见世面,你郭阿姨气质就很好。”
“当年你妈英语行啊。中文系系花,闻名的靓女。”
季嘉明话出口,立马抿嘴。谢毓婷的存在像一根刺,弄得人心中不舒服。季翊只是沉默。
“你自己看吧,我们又不是什么专制的人。新社会,男子汉自己有点担当。”说罢打开手机皱眉:“这地方烦人,穷山恶水出刁民一点不假,你阿爸我这日子不好过啊。”
赤鹤民风彪悍,社会问题层出不穷,上头也不作为,踢球水平技术高,剩下一大摊糊涂账剪不断理还乱。季嘉明下访,听不懂话,又理解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公序良俗”,心中分外烦闷。
季翊三棒槌打不出一句话,季嘉明也不再管他,自己坐在沙发上自顾自抽烟。郭茜影闻不得烟味,他可憋死了。
和医院联系过,说讨论选科的问题,那边通融地让谢毓婷用了手机。
“选文”。那边带着决绝
“你选文科季嘉明还能帮衬你一点。选理科等着被扫地出门吗?还是说你这么自觉主动要卷铺盖?”
“少和那群蛮子接触,穷乡僻壤的地方,你要靠自己好好努力了。”
“你是儿子啊。妈妈只有你了。当年你生下来那么小拼命长到今天。季家再贱怎么说看在你的份上没有彻底不要我们 。”
“你学聪明一点,那些贱人现在没有爬到你头上来,季嘉明管着你一点,因为她们没运道生不出来儿子啊!”
“季翊你争气一点,你妈是不是精神病你清楚的啊你清楚的啊!再不争气我们都要被害死了!妈妈不是精神病啊……”
……
屏幕突然中病毒一样,重复率极高的文字开始刷屏。但是不一会就被终止。
季翊回:“好的,你注意身体。”
不知道能不能看见。
谢毓婷从早期可以探视,到可以开视频,到可以语音通话,再到可以打字。
季翊走出房门,在扶手刚好看到正在窃喜地吸烟的季嘉明。季嘉明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地抬头。季翊只是盯着他。
少年的瞳孔很黑,头发有些长了,又在阴影中,这样的眼神看的人心里发慌。
“……”季嘉明坐正,双方僵持。
那双眼睛没有情绪,平静地像是一潭死水,但是死水下面又翻涌着怒海狂涛的情感,季嘉明纵横官场多年,自认为大是大非都看得过,如今被一个16岁的毛头小子盯得心里没底。
他终于忍耐不住,要开口询问。
“要签防溺水的家长告知书。”季翊打破僵局。
看来这个大号真是废材了。
下午季嘉明开车送季翊去学校,钱姨建议下,临时给季翊买了床30块的蚊帐。
季嘉明边开车边教育着子女,说一些年轻就是要肯吃苦锻炼,要沉得住气巴拉巴拉。他讲话的烟味很重,少年坐在副驾没有开窗,车里的空气质量堪忧。
“这天可以把外衣脱了啊,你不热吗?”
季翊摸了摸右手边鼓鼓的一圈:“还好。”
那是一只纯银手镯。通体像一只小狐狸蜷缩起来,灵动可爱,背面雕刻着一串英文:“love you forever ”。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划痕。
谢毓婷有天逛街时一眼相中了那个设计,不顾男孩子适不适合,兴冲冲地给季翊戴上了。少年的气质很清秀,戴着女款的银手镯,却十分合适。
郭茜影刚刚进季家门时,有留意到那只镯子,想接过来看看,季翊冷着脸说话句句带刺,只得尴尬地寒暄几句孩子大了品味真好。
季嘉明没给台阶下,强行扒下那个镯子一把丢到三米开外。从此小狐狸在盒子里面进行了长达一年多的休眠。
来赤鹤前季翊又把小狐狸强制唤醒了。
季嘉明的手机显示来电,很不凑巧地,绿灯亮起。 看他忙着开车,季翊拿过手机,应下免提。
温柔的女声响起:“到哪里了?我和宝宝等你回来呀。”
季嘉明神色一滞:“开车送孩子呢。”说罢下意识盯了一眼季翊的表情。
阳光照射下,微风拂过,那潭死水没有半分波澜。
很快到了学校正门,不少家长也送学生来上晚自习,他们热情地和家人告别,许多人手中提着两包东西,一包零食一包衣物。
季翊拿上蚊帐下车:“爸,走了。”平静地目送。
季嘉明欲言又止,旁边有喇叭声响起,还是驱车离开了。
昨天那几个动漫头炸锅,就是因为几天前季嘉明大喜过望下难得地发了朋友圈,虽然屏蔽了季翊,其他几位同僚是有目共睹的。
他们的子女也顺带着有目共睹了。
几个好友都表示很担心季翊的精神状态,纷纷为他打抱不平。赤鹤经济不好恶名在外,上网一查实验的对外宣传,活脱脱一个现代化教育牢笼。
季翊回他们一切都很好。
其中一条消息在无数对季嘉明郭茜影的讨伐中格格不入:“你去那边睡的还好吗?”
“还好。”
自从两年前,季翊就不太能睡得着觉。 现在没有好友帮忙偷偷购买的安眠药,从不太能,几乎变成了不能。
对于季翊,这是个相当严重的把柄和错误。
郭家会不惜财力马上找到全城最好的心理治疗师,随后贴心地送他去陪谢毓婷一起母子团聚。
旁边有一个小孩子闹着要买什么东西。家长估计很烦了,威胁他:“再这样不要你了!把你送给老背背!”老背背的传说用来吓唬人格外有用。小孩子噤声,委屈极了,也没有哭出来。
实验的选址很好,对面是绿色的一座青山,山脚下有带着人工湖的公园。正门刚好纵享湖光山色,眼下傍晚时分,金光从云朵炸出来,把一切涂抹上温暖的颜色。天空的蓝色纯净美好。
沐浴着漫天金黄,季翊看着那对母子,不停品味那几句日常的对话,
他好像有些反应迟钝,把那几句话嚼了一遍又一遍,快把每个字磨成细碎的粉末。
平静的眼底下,无人知晓一部精彩的情景剧已经推演过千次万次,少年抓着医院的栏杆。对着里面的女人如同野兽一般地疯狂怒吼。
那只野兽穿着短袖,手臂无数的刀痕因为动作过大撕扯开,不停地流出股股鲜血把衣服浸透,像刚从地狱爬出。
女人只是呆滞着。最后那只野兽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慢慢顺着栏杆滑落到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它好像伤得很重,只是不停喃喃着,语气沙哑绝望,听上去已经没有几日可活。
………
“季嘉明早就不要我们了。”
……
“有什么用啊。”
……
“季嘉明早就不要我们了。”
什么时候呢,
对那个很高大很可靠肩膀的称呼,变成了季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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