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猫没有栖息地

房间里的烟味还没有散去，温眠站在客厅的窗帘后面，在确定少年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深处后就转身收回了视线。刚刚扬起的笑容再不见踪迹，她捂着嘴往洗手间里跑去。

直到胃里再也吐不出什么，她面无表情的漱完口，站起身子按下冲水键。食物的残渣被水无情的冲刷掉，马桶欲盖弥彰，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垃圾桶里多出的纸团知道刚刚有人在这里吐过。　

她没有回答江漾的问题，不代表心底没有答案。她只是……不想确认而已。　

安静的空间里，打火机的声音再度响起。　　

温眠盯着飘散的烟雾放空了心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吃完东西后就会全数吐出。最开始她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么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适应了的呢？温眠想她不记得了，她的记性一向不好。那应该是在很久之前就习惯这种感觉了吧，左右都是要吐掉的，她也不纠结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只是，有点可惜了。 　　

阿漾好不容易才下一次厨房呢。　

不记得这是今晚的第几支烟。温眠只觉得这个冬天太漫长了，漫长到，温眠觉得她等不到来年春暖花开……

“小眠…” 　

“温眠，你是只流浪猫你知道吗！”

“流浪的猫，是没有栖息地的。” 　

“小眠，你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你怎么可以冷眼旁观不救我！” 　

冷风刮过脸颊。凄厉的叫喊声，熟悉的脸在眼睛深处晃悠，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越睁越大。女孩留着一头修剪过的娃娃头，原本红润的脸颊也在瞬间变得惨白。

她穿着红色的衣服站在天台之上，对着十五岁的温眠粲然一笑。夕阳在她的身后缓缓沉入那些高楼大厦中，温眠奔跑又摔倒，手掌擦破了皮，明明没有那么痛，她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十五岁的女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双腿太短，怎么不能再快点。在她满脸泪水拼命跑过去快要抓住那双手的时候，风在耳边猎猎作响。　

梦的最后，是一片不祥的红色。

阿眠，请摧毁梦境与我相邻吧。

预定好的闹钟在耳边响起，七点了。 　　

林女士敲响房门推开后，看见的就是自己女儿头发乱糟糟的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床上近乎神经质盯着自己手掌发呆的模样。　　

“眠眠，吃午饭了。” 　

南方的雨季一旦开始，家里的墙角就会长蘑菇。温眠的雨季已经持续很久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森林里的一块被砍断的木头，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二中的入学考试定在十二月的中旬，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向来需要林女士督促的老温同志罕见的一早就把家里的车子狠狠地擦洗了一遍。昨夜下了雪，家里的防滑链重又被老温找出来套在了轮胎上。 　

胡乱的扒了几口饭，一直到坐进车子里，温眠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的眼神空洞且无神，就连江漾什么时候坐上的车都不知道。 　

转学生的入学题目不算很难。　　

至少对于温眠来说，只要她正常发挥就可以顺利转过来。一套试卷一共100道包涵各个科目的问题，限时半个小时，条件不算苛刻，但也称不上宽松。

考试还没开始，考生们还没来得及紧张，前来陪同孩子参加考试的家长们就已经在求爷爷告奶奶请求各路神佛保佑考试顺利。

林女士和老温把温眠和江漾送入校门口后就离开了。江漾不信神佛，所以在一众家长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进考场之前，江漾摸了摸她的头发，注意到她一大早就情绪不佳，还递给了她一颗柠檬味的软糖。

监考的老师是这个学校的教导主任——一个很严肃的女士，在南方这个普遍身高都只有一米六几的地方。这位女士目测有一米七几，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可以瞥见当年的风采，岁月从不败美人。在看到学校里榜上有名的好学生在温眠身边聊天时，她在心里给温眠擅自打上了一个“省心好学生”的标签。

考试开始，温眠答题时，她转完一圈后总会在温眠身边驻足许久。

直到温眠答题完毕将试卷交上去，这位教导主任突然咧嘴对温眠点点头。

学校里种满了各种树木，哪怕是在冬季，南方也很少能看见树木光秃秃的样子。薄薄的树叶承托着厚厚的积雪，时不时还能听见树枝承受不住断裂的声音。

温眠吸了吸鼻子，有些难受的又打了一个喷嚏。

考试的结果要下午才能出来，老温在微信上转了几百块钱，要两个孩子自己解决午餐。　　

“昨晚没喝姜茶？”

寒冷的季节本就会显得皮肤白皙，江漾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加上雪景的映照，称的那张脸更加的白润如玉。 　

眉眼如画的少年将温暖的手掌贴上了暴露在空气中的额头。 　　

他皱起好看的眉，“有一点发烧了，打针去！” 　

大概是江漾的语气太过于自然，温眠一时间竟忘记了反抗。直到被拖到诊所，冰冷的液体从细细的透明的塑料管子里滴落，再从金属制成的针管到达血液里，和身体产生着奇妙的化学反应。温眠才想起她原本是不打算来找罪受的。

温眠不喜欢打针，因为她总觉得药水每次都沁在她的舌根。特别的苦。 　

快过年了，医院里返乡回来不幸中招的人不止温眠一个。

温眠看着自己手里那串红彤彤的水果糖葫芦，亮晶晶的糖壳很厚，包裹着橘子草莓等体量小的水果。那是江漾刚刚去买午餐的时候顺手给她带的。

其中有一个小橘子被小贩用巧克力画了一对猫耳朵和小眼睛。温眠莫名就想起了今天的那个梦。　

徐知薇说，她们都是没有栖息地的猫，平日里没有人会关心，一到冬季就会被人驱逐出境。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温度再度极速下降。糖葫芦吃到嘴巴里甜丝丝的在短时间内驱赶了药水的苦涩。温眠打量着手里的糖葫芦，又盯着身边少年的侧脸看了很久。

或许，她和薇薇不一样。　　

至少，目前来说，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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