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了上台场。
“老于,你真要退师门?”一名弟子担忧地问身边这名看起来格外显老的同窗,“王师傅是很平庸没什么本事,在清虚阁也不怎么受重视,但有个师门好歹有个依靠,总不至于沦落到跟低阶一起。再说了,你退了王师傅这里,又能去哪里呢?你该不会也想等钟挽灵开府吧?老于,算了吧。钟师叔确实厉害,可这么多人,哪里是我们这些人可以争的呀。”
那名老相弟子眼神忧郁,不发一言。
另一名清虚阁弟子也劝:“老于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钟师叔这场打得确实精彩,可她到底只有十七八岁?还是个女的。这‘师父’你叫得出口吗?”
“这有何叫不得?只怕想叫都叫不上啊。”一名路过的弟子听了反驳道,“你看这这么多人,多半都是想投钟师叔的,收不收得看那位姑奶奶看不看得上咯。”
他的同伴也道:“是啊。再说了,‘师叔’都叫了三年了,改个同辈的‘师父’有什么难的?就怕想改还没这机缘啊。”
那名清虚阁弟子不知是觉得丢了面子还是杠上了,反驳说:“王师傅好歹还是修得金丹的,她钟挽灵有什么?就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片子,头发长见识短。是,她是有两下子,会一些小伎俩,可她连百目关都没过呢!听说还受了魔染诅咒,仙途都断绝了。跟着这种人有什么前途啊!”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可都不悦了。
“嘿,这都三年了,还有人不知道钟挽灵的厉害呢?到底是谁见识短?”
“还小伎俩呢!人‘小丫头片子’的‘小伎俩’可是逼出了谭教头的绝学的。天极剑诀拿来切磋,你见过没有!”
那清虚阁弟子被一群人围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脸红脖子粗,却是反驳不了一句,更是早把那位老相的友人忘了个干净。那老相弟子望着争吵激烈的人群,面色犹豫。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那老相弟子的肩,笑道:“时光芿苒若白驹过隙,与其跟着金丹碌碌无为,倒不如跟着年少轻狂来得有趣。”
这话语气温谦优雅,同样的意思却不会让人有半点不快。老相弟子回过头,只见一名娃娃脸的俊秀青年正对着自己笑,他认得这个人。“你是琅嬛阁的……”
“孙兆阳,难道你也要转投钟师叔吗?”一名弟子皱眉疑惑。
“你听他瞎说?”另一名琅嬛阁的弟子一拍孙兆阳的后背,调侃道:“这人就这德行,看着人畜无害,平素就没个正行。”
孙兆阳苦笑:“我哪有,不带你这么诋毁人的。”
那琅嬛阁的嗤笑:“难不成,你真想转头师门?骗鬼呢!”
孙兆阳没开口,另一名弟子却着急:“可是钟师叔看起来确实很有本事,而且听天字班地字班的人说,她教得也很好。只要好好听她讲,按要求完成作业,提升真的很大。”
“可能是如此吧。”那琅嬛阁的却又笑道:“也许钟师叔确实会是个好师傅。但这家伙是不可能转投他人师门的。我说是吧,阁老亲传?”
孙兆阳只是微微一笑:“修行说到底是个人的事,何必管那么多琐事纷纭,遵从初心就好了。”
秋去冬来复春归,很快已三年。丹城正为十年一胜的桃李季热闹,他处却不知这海中山的热闹。
月儿弯弯照九州,有人欢喜有人愁。
佬仙门有些人原先以为钟挽灵一时风光太盛,时日久了,定然难以为继。可谁知,钟挽灵入上清宗三年,三年风头无量。于是,看笑话的反而成了笑话。
坐在蒲团上的少年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须袍皆白的老者。
梁上垂下的符幡随着穿过雕花漏窗的微风轻轻摇曳,似有一两片带着清香的绿叶伴着长长的符幡落下。
此处是卜梦阁的主楼。此楼本身不高,其中有一棵无比巨大的香樟树从中穿过,交缠而生。塔心中空,横梁阶梯与香樟树杈交织相结,窗扉常年洞开,室外的天光从漏窗和树杈间落进塔内,细碎斑驳,好似漂浮在空中的碎金。塔内壁上画满了符文,树枝上横梁上垂挂下长长的符幡,随着灌入塔楼的微风轻轻摇曳。
少年抬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如此光景。
一片青绿的香樟叶翩然落下,落进少年面前的铜盘之中,漾起一圈涟漪。
白须白袍的老者见少年这般,并不恼,只是无奈又嗟叹地再说了一遍。“你心绪仍不能平吗,杰善。”
那少年便是钟炎之孙,钟杰善。
铜盘中的梦川水渐渐恢复平静,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少年稚气未脱却阴郁的脸。
他,确实心有郁结。
并非不满,也非怨愤,他有什么资格去不满,有什么立场去怨恨。他是一个罪人。
“没有。师父。”钟杰善垂眸,轻轻答道。
老者是卜梦阁之主钟澄。钟杰善的父亲本就是钟澄的弟子。钟杰善退出玄天遴选后,便跟随父亲入了卜梦阁。但钟杰善的天资远比他父亲高许多,许是得益于他平和的性子,亦或是因为心如止水,钟杰善很快便悟得了卜梦术,并且进步神速,此时已经是钟澄心腹的亲传弟子了。
钟澄并非不知钟杰善心中所想,也并非不知这孩子郁结之处,可这些事必须由他自己想通,也许与他相似的那个孩子能够帮他,可那个孩子却选择了更为极端的路。
钟澄惋惜地想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我知道,你不愿见族人骨肉相残,可有时并非我等能够左右。”
钟杰善垂着头,闷声答道:“我知道,师父。……卜梦师能做的,不过是警示,以求防患于未然。”
钟澄哑然。其中苦涩,他们都清楚。
三年间,钟家、佬仙门的内斗愈发激烈。
三年前,玄星阁长老钟实离奇惨死,钟实之子钟如成以查明真凶为由占了玄星阁首座之位。可谁都知道,钟实死得蹊跷,不是凡界中人能为,但钟如成还是把矛头直指了钟挽灵。懂行的人都知道,钟挽灵那时的暴言充其量不过是偶然,别说是占卜,只怕连诅咒都够不上。钟如成如是做,并非他不学无术,实则是受人唆使,背后之人显而易见。好在钟淑娟大娘子在家中威名很胜,钟如成不敢在其面前掀风作浪。当然,钟挽灵也并未把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放在眼里。
待到玄天遴选结束,钟挽灵一战成名,族中自然无人敢质疑这么一位有上宗教习身份的长孙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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