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野炊的那一天天气非常好,太阳很大,天空高远,气温比较高,如果不是时不时有一阵风吹过,我们都觉得已经进入了初夏了。
对这次活动,朱竹武的兴趣特别高,没有任何老师陪同,就他一个带着我们向程家庄“进发”。
这种热忱,对朱竹武来说,是非常罕见的。要知道他一向不关心班级事务,对教学也不在意,所以,当初揭飞翔倡议这个活动的时候,大家热情高涨,我们担心的还是朱竹武不同意。如果连班主任都不同意,大家热情再高,都是枉然。
当然,事实是班长一去和班主任请示,朱竹武当即点头。班长感动得差点双膝跪地叩拜。
我们都觉得有点蹊跷。
我,揭飞翔,吴建华,项建军,项旺福几个主动申请在一组。揭飞翔准备了锅铲瓢盆,项建军还偷偷地带上了一瓶酒,我则把熊研菲家里的相机带上了。
一路上欢歌笑语。男生比赛着骑自行车,把坐在自行车后架上的女生吓得尖叫不断,可奇怪的是,没有一个女生愿意从后架上跳下来。一个女生被带她的男生摔在了路边,她爬起来又跳上自行车后架,竟然没有一点怨言。
青春年少,悲伤都是美好。
实际上,我们理科班的女生少之又少,偏偏蒋丽莉去了技校,熊研菲又生病在家,所以,能带上女同学真是极为荣幸的事。
要说郁闷,当属揭飞翔,他早就约好了蒋丽莉,不料她一句临时有事,把揭飞翔推得老远。
程家庄在蒋家滩的正北方向,离蒋家滩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路程。揭飞翔带着我们走在最前面。他仿佛在发泄一般,把那辆老式载重自行车蹬得飞快,自行车向他发出嘎吱嘎吱的乞求声,他置若罔闻。
经过蒋家滩的时候,揭飞翔特意拐去他家给我们这一组带来了他家特质的熏肉。那熏肉看上去黑乎乎的,可是香味非常浓。
“我告诉大家,每人只有一块啊,可不能抢。”揭飞翔说。
“不能多带点来吗?”项建军问道。
“我可是把家里的老底都翻出来了。我老妈心痛的直咂舌头。”
“也是。肉这么贵,吃熏肉简直是一种奢侈。”项旺福说。
“我们农家子弟说的话就可心。”揭飞翔说。
“项旺福,你那个酱也不简单,花了血本的。”项建军说,“大家可能不知道,他酱里的瘦肉丝可好吃了。”
“你们别再说了,再说,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吴建华抗议。
很快到了程家庄村前的河滩上。大家都很兴奋,有的吼叫,有的高歌,还有的把自行车一丢就跑去河边玩水。河水清澈,但河面宽度不及蒋家滩河面的一半。阳光在河面上跳舞。
一些男生比赛着打水漂。你看见扁扁的石块沿着水面飘向远方,留下一溜水纹往两侧漾开去,像是一群比赛游泳的选手往前游行。
河滩上临近水域之处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石头下则是细细的沙粒。临近沙滩的是一丛丛巴茅,细如筷子的杆从底部叶片中抽出来,伸向天空,随风摇摆。这就是揭飞翔所说的芦苇吧(其实是巴茅)。
巴茅也已经干枯了,巴茅丛周围铺满了杂草,这些杂草也干枯了,在这些杂草上或坐或躺都可以,绝对舒适柔和。
如果你细看,就会发现,有很多细嫩的叶片钻出地面,展示它旺盛的生命里。
躺在这样的杂草上,就像躺在一块巨大的毛毯上,面对天空,阳光柔和的照射下来,绝对是一种享受。
瞧,许多人不已经在享受了吗?
那是一种彻底的放松啊。是全身心的放松。
河畔附近是连绵不断的山丘,山丘上林木葱郁,大多是杉木和松木。程家庄就在这些山丘的山坳里,或者说,程家庄就在这些山丘的怀抱里。
这样的小村庄大都依山傍水而建。
同学们疯了一阵之后,各组成员分组占位,然后分工做事,有搭建锅灶的,有去捡柴火的,有去河边洗菜淘米的……
我跟着项旺福去捡柴火。
我拿着相机四处取景。
“我看你照的真疯狂啊,咔嚓咔嚓的,别把胶卷用完了,照不了集体照。”项旺福提醒我。
“我会留意的。”我说。
“是照回去给熊研菲看吗?”
“你怎么知道?”
“你的心思咱会不懂吗?”
我们在沙滩附近转了一圈,不见什么干柴火,便跑去树林里寻找。
“真没想到熊研菲会得绝症。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项旺福问道。
我摇了摇头,一股悲凉从心底升起,“已经没有办法了。年前她去上海前已经开始化疗,而化疗的副作用非常大,她就是因化疗得了急性化学性肺炎才去上海的。在上海医院采取激素疗法,激素这东西可不是好东西。”
“好多人去看她都说她胖了。”项旺福说。
“那就是激素带来的后遗症。”
“真的很遗憾啊。可也没有办法。很多东西真的要讲命。熊研菲多么幸福,咱们跟她比,可谓天壤之别,谁想病魔却缠上了她?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是不是宁愿不要这么好的条件,而选择健康?”项旺福感慨到。
“每一个人出生都是被动的。”我沉沉的叹气。
“或者说是上苍设置好了的。所以我想得很开。哪怕毕业了回去种田打猎也是快乐的。”
“对了,毕业了有什么想法?”我问道。
我们进了林子。林子里有许多干枯的树枝。松树针落了一地,红红的一片。
“还能有什么想法?大学是肯定考不上的,只好先回家再说。很有可能学一学养殖吧。”
“不打算复读吗?你的成绩如果复读还是有可能考上大学的。”
“你看我母亲都那么老了,身体又不好。我不想让她太操心。”
我无语。项旺福就是这么孝顺。
捡了一些干柴枝回到河畔,好几个组的锅灶已经搭好了,个别几个组锅灶上空已经冒烟了。揭飞翔直埋怨我们太慢。
我们这个组全都是“和尚”(女同学就算一组安排一个都不够),好在揭飞翔和项建军很能干,他们一个做主厨一个做副手,配合非常默契。吴建华忙着生火。
我和项旺福打杂。他们叫咱干嘛,咱就干嘛。没了水,我们去河里提水;没了酱油,我们去其他组“借”,倒也其乐融融。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跟着越来越高。很多人脱了外套脱毛衣,只穿一件内衣忙活。还有人躲到芭茅丛里去脱毛裤。只是苦了几个女生,大汗淋漓她们还是裹得紧紧的,让我们没一点想法。
朱竹武到处客串。每个小组的食品他都品尝,一律都说 “好”,“不错”,“真看不出来”。
不知为什么,我们烧的菜明明咸了,我们烧的饭明明糊了,我们煮的饺子明明没有煮透,我们煎的荷包蛋明明忘了放盐,可是,吃起来却那么香甜,那么有味,那么让人回味无穷。
我忙着抓拍各种镜头。
给各小组照了相,项建军一拍我的肩膀,“走吧。”
“去哪?”我有点纳闷。
“这个啊。”项建军露出酒瓶子。
“现在吗?”
“对啊,去芦苇丛后面。”他提着瓶子走了。项旺福跟了过去。
我把揭飞翔拉过去。
“我还没整好呢。”揭飞翔说。
“这些让吴建华来收拾。咱们走。”
项建军选中的那丛巴茅丛后面的杂草特别厚实,坐在上面我们感受不到从泥地里渗透过来的水气——那种微湿的感觉。草地上摆着一个玻璃罐,是项旺福带来的瘦肉酱。项建军手上抓着一双筷子。
“来来,兄弟们,一人一口。筷子也只有一双啊。”项建军说。
“我还以为你这酒是吃饭时候喝的。总不见你拿出来,真真急死了。”我说。
“怎么可能?吃饭的时候喝一人一口都不够,哪有我们几个兄弟喝过瘾?”项建军喝了一口,把酒瓶递给项旺福。他用筷子夹瓶罐里的酱。
轮到揭飞翔,他猛喝一大口。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别太贪。”我说。
“人家项建军都不心疼你心什么疼?”项旺福说。
“借酒浇愁,对不?”项建军问道。
“去他妈的。”揭飞翔说。
“借酒浇愁愁更愁。”项旺福说。
“我说揭飞翔,人家蒋丽莉现在翅膀硬了,你要守紧点。”项建军直戳揭飞翔的痛处。
“守紧点?怎么守?你们说怎么守?临时有事,我看他妈的就是借口。项旺福,你喝不喝?不喝我喝!”揭飞翔郁闷之极。
酒瓶抓在项旺福手上,“谁说我不喝?这么好的酒,谁舍得不喝?”
我们就这么一人一口轮着喝,说些痛快和不痛快的事。酒很辣,可是非常够味。你喝一口酒,仰躺着看天,天上白云浮动,你感觉你跟着在动。从树林里传来的鸟叫声和着河水哗哗哗流淌的声音,你感觉自己进入了王维写的诗的意境中。
一瓶酒很快就见底了。我们一个个汗流浃背。
酒辣,肚子在烧,太阳直射,脸滚烫。躺在草地上我迷迷糊糊的,只听见项建军嚷嚷着叫我们去林子里休息但我却一动也不动。我真的睡过去了。
也不知睡过去多久,我依稀听见叫喊声。我想睁开眼却睁不开。接着,仿佛有人在我耳边喊叫一般,我猛地惊醒过来。
“着火了,林子里着火了!”不知谁大叫着。
我一跃而起。
睡在我身边的项旺福跟着醒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项旺福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说。
很多人都往山那边指,往山那边看。
山那边,我们捡柴火的林子的西侧浓烟滚滚,火势正往林子这边蔓延。
揭飞翔从大伙儿那边跑过来。“还愣什么,打火去。”
“打火?”项旺福说。
“对啊。不帮忙打火会殃及村庄的。走!”揭飞翔说。
“走!”我说。
我把相机丢给一个女同学,跟着揭飞翔往林子里跑。项旺福也跟过来了。
我们沿着林子外围的那条小路往着火点跑。我听见树叶燃烧时发出的啪啪啪的声音。火苗直蹿。
我们仨每人折了一根松树幼苗的主干,抡着它对着蔓延的火苗扑打。
我们奋力扑打。火焰逼人。我们挥汗如雨。
一团火焰被扑灭,可是另一团火焰又升起。着火区越来越大。我们看着火势往林子里蔓延。
“不好,项建军还在林子里睡呢。”项旺福说。
“什么?!”揭飞翔问道。
“项建军还在林子里睡觉。”
“那你还不去叫醒他?快去叫醒他。”揭飞翔急了。
“好。”项旺福说着冲进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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