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天下无双，家贼难防（八）【谁家好好的厨房放这个！？】

箫声止息，一夜惊魂，几人的关系变得微妙。

不再是剑拔弩张，但也没好到无话不说。

秦有怀已经想家了。他想章台路的繁华，他想灞上柳的依依……这会儿往家走，在霏霏的雪里到家，坐在热炕头上啃烧饼就好得很，美得很。

这样柔情到有些退缩的话原是不与人讲的，何况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呢？

可，他很想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花莫莫是能听这些的。

即使他不是师出名门，身怀盖世神功。看上去比身背宝剑的秦有怀更为普通，但他与秦有怀见过的江湖豪侠比，是特别的。

他从未说出过什么凌云壮志，却认认真真地听过小人物说话：不论喝骂或求饶，也不论是否是夸张的自夸或传闻。

对秦有怀如是，对贾仙人亦如是。

秦有怀：那个……

花莫莫：大侠，我姓花，花莫莫

秦有怀：奥奥，花莫莫，我他妈的、想家了！

花莫莫：开山门在北边，你家还挺远吧？

秦有怀：前些年我命好，攒了钱，在未央城里置了宅子

花莫莫：未央啊，大新都城，龙兴之地，好地方呀

秦有怀：是比这儿繁华些

花莫莫：今夜便走吗

秦有怀：我……不知道，管他劳什子的《破魂刀》，爷早该回家了！

花莫莫：是啊，到家也就快年关了

花莫莫：尽早动身也挺好

月盈盈却未满，光华流转，风华万千，洁白无瑕。是的，对任何一个踏上归家路的游侠而言，它就是完美的。

秦有怀背着剑，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折回来。

秦有怀：花莫莫，那什么……解药

秦有怀：你给我个方子，我自己配就成

花莫莫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一阵狂笑，只笑得秦贾二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花莫莫：青竹酒啊，没什么厉害的毒啊

秦有怀：怎么可能！

贾仙人：是啊……我平时也喝，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啊

花莫莫：南边天热，做酒放的东西都性凉

花莫莫：秦大侠贪杯，喝得多了，一运内力和寒酒范冲，是以栽了跟头

秦有怀：可我后面运了内力，又栽一次

花莫莫：我又多加了夹竹桃叶，泡得时间短，微毒

花莫莫：你急急运功于掌，毒也急行经络，是以又栽了一次

秦有怀：那可有大碍啊？

花莫莫：没有的，本来就是微毒，又从大椎放了血，余毒已经清了，秦大侠大可放心

秦有怀：你先前竟诈我！爷只当是什么厉害东西，不曾想是吃了水土亏

花莫莫惭惭一笑，歉然抱拳，顺带奉上那壶“剧毒”的青竹酒，表明心意：

花莫莫：大侠莫气，这把戏我也就只敢耍一次。倒是这酒也算个稀罕土物，不防带上

花莫莫：给门里相识的分了，他们也是要窘一次的，您就当图个乐吧

秦有怀：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诡计多端！好主意！

秦有怀：爷去了，就此别过！

江湖多离散，本想是一别两宽。

岂料经年，花莫莫还会远赴千里之外的未央城？而彼时秦有怀正抱着他新得的大胖小子？

……

缘分太难言，是以且送这秦大侠远去，再谈这赵宅惨案。

经赵老爷那么一闹，说心中半分不怯是假的。

夜长梦多，赵生明死透了都能爬起来，凶手若是走了又如何不能返回来，再来一次杀人灭口，放一场大火，逃之夭夭呢？

眼见月渐东升，花莫莫索性赶了夜工，将其余六具棺也封好。

贾仙人许是觉得新奇，许是想抱团取暖，留在赵宅，花莫莫便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第二日，九月初六。

露水凝结，寒露也。

紧赶慢赶，竹镇升起袅袅炊烟，阵阵饭香扑鼻之时，七口樟木棺总算摆在了天井里。

花莫莫收拾收拾，打算回家吃早饭。贾仙人却不走，叫住了他。

贾仙人：欸欸欸，别留我一个人啊

花莫莫：贾先生？

花莫莫：你不回家吃饭吗？

贾仙人：害，我家啊，前几天墙倒了……一直没啥钱，也没重建

花莫莫：……

贾仙人即将难处摆出来，花莫莫也不好留他一个人，惨兮兮地在凶宅里借灶做饭。

派贾仙人回家取米取菜，花莫莫寻到赵家厨房，准备生火。

搭了木台，将火引送进去，火却灭了。

花莫莫：？

再试一次，仍然不着。花莫莫心下生疑，俯下身，细看灶坑。

花莫莫：那是……

烟囱口，黑灰之中泛着白，像是什么骨头，还有未烧尽的毛发。

将锅提起来，搁到一旁，伸手摸索。

是骨头，经火烧，天冷时又经寒气一激，全是碎的。少许的焦黑皮毛得以保留，这些东西都乱塞在烟囱里，怪不得点不着火。

他将碎片摆在地上，尽量拼好。

厨房地上铺满了骨片：狗的、猫的、兔的、山间野物的，多种多样。

这就显得碎骨之中一个人的头骨格外炸眼。

花莫莫又拿来几片其它动物的头盖骨碎片细看，另一只手抱着人头骨，想在一地的碎骨中挑出人的颈椎来。

“哐啷！”

贾仙人进门便见了一地碎骨，手不觉一松，菜盆摔在地上。

花莫莫：…贾先生，你回来啦

贾仙人：这、这是什么啊！

花莫莫：骨头碎片

花莫莫：大部分是动物的，只有这个是人的，但我没找到它的身体

贾仙人：……啊！

贾仙人吓得哆嗦，直把花莫莫往门外拖，除了“啊”，他是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扶着贾仙人到花厅歇下，花莫莫轻叹，拿起米，拾起菜，又回了厨房。

估计贾仙人不会吃烧过人头的灶做的饭，打算另搭灶做。花莫莫便到灶坑里拾火引，却愣住了。

花莫莫：……三个火引？

花莫莫：我只点了两次火啊

花莫莫：松茸…有钱人用的火引，有人点过火！

想到贾仙人所说，江湖上连环纵火灭门案，莫不是真的有什么关联？

……

另起灶，熬了米粥，二人喝了两碗，就了菜。

贾仙人慢慢从一地白骨的冲击中缓过来，他吃着饭，嘴皮子却不停，好像全说出来，他便能生出熊心豹胆来，从此再不怕什么。

可惜，花莫莫吃饭竟然没有说话的习惯，只能埋头苦吃，静静听着。

贾仙人：你说说这，这哪里像个正经人家的厨房啊

贾仙人：多骇人的啊

贾仙人：我先前就听说过，也没想到他们家厨房里烧的是动物啊，造孽啊这

贾仙人：早上半年时候，赵奶奶就和我说过，她们家灶难点火，烟囱不抽风，我还帮忙找人去看了

贾仙人：这谁想是这啊，这绝对是有人蓄意已久啊

贾仙人：她们家这这这是谋杀，是谋杀啊！

……

终于吃完，可以开口，花莫莫却没说话，垂眸看着桌面，像是发呆。

贾仙人：欸，花莫莫？

贾仙人：你脑子快，倒是说句话啊

花莫莫：上半年烟囱里就有什么东西了？

贾仙人：是、是啊，这怎么了吗？

花莫莫：烧动物…是挺怪的，但也可能是什么特殊风俗吧

花莫莫：但烧动物和人头的不是同一个人，这点也很奇怪啊

贾仙人：啊？两个人？

花莫莫：嗯，两个人

花莫莫：目的不一样

花莫莫：烧毁动物尸骨，更侧重于将骨头藏在烟囱里

贾仙人：为什么？

花莫莫：即使是烧过，将骨头拼出来，也能看出它们是被…扎死的

花莫莫：大概有三寸来长，很硬的，针一样的东西，穿破头骨而亡

贾仙人：那、那人头不是吗

花莫莫：看不出来，反正不是扎死的

花莫莫：它的皮都被烧完了，颈椎也混到骨渣里了，很多信息都流失了

贾仙人：……噢噢，你这么一说是更吓人了

贾仙人：但我感觉好像又没那么怕了

花莫莫神色温和，语气也很温柔，闻言他只笑笑：

花莫莫：不怕了就好，先生受罪了

贾仙人：欸，你也多受苦了

贾仙人：呃，不过我还是不明白

贾仙人：那个头，除了吓人能怎么个重要法啊？

花莫莫：头啊

花莫莫：嗯，烧了很多东西都看不出来了啊

花莫莫：比如…它是谁的头，怎么死的？

花莫莫：是因为砍头而死，还是死后砍头？

花莫莫说话的时候总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视线会落在对方额前。

这种方式很奇特，它不如对视的压迫感强，却也能将对方神情尽收眼底。如果对方也看他，会有种他很认真，很深情的错觉。

有时，上睫的阴影映下来，会显得他眼尾微垂，还很无辜，很无害。

好一幅皮囊，轻易便骗了人家的信任。

贾仙人眼眸微亮，嘴角微微笑，却藏住了，手却捋上了山羊胡。

这是前辈对后辈有所欣赏和肯定的神态，他眼中似乎还想到了谁，笑意便更浓了几分，险险要压不住。

贾仙人：（倒是和羌少主曾经一番话相似）

贾仙人：（孺子可教也，只可惜，若是习武未免也太晚了些，入了万象岛恐怕也…唉）

贾仙人：（唉…明珠蒙尘啊）

花莫莫边说边细看贾仙人神色，他情态…倒也不像是作恶后欣赏“杰作”的自得，才稍稍放心。

心下觉得怪，却说不上来，便收拾了碗筷，不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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