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吃

怪物结束咀嚼，周围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油灯微弱的光芒摇曳着，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负而熄灭，昏暗中，墙壁上‘它’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那股腐烂的气味混进血腥，争先恐后地涌进来，愈发浓郁

霜歌抬起头，看到祁昱神情恍惚，一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盯着墙上暗红的血迹，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

祁昱：杀人了…‘它’又杀了一个人…

祁昱：怎么办…迟早会只剩下我…

祁昱：这一个要不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细不可闻

…

霜歌凝神仔细听了一会儿，那沉重的脚步声才逐渐离去

霜歌：‘它’已经走了

屋外呼啸的风声依旧没有停止，似乎要不分昼夜地持续下去

狭小房屋的角落里，怪物刚才待过的地方只剩下一滩暗红色粘稠的血迹，以及像是被剥了皮的、看不出原样的一大坨血肉

霜歌站起身

祁昱：你、你干什么去！

霜歌没有理睬他，在昏暗中来到怪物进食过的角落

‘它’在离开时将油灯遗落在了这里

借着灯光，霜歌看清了墙壁上的血迹

只不过那血迹此时红到发黑，表面的一层已经干涸，仿佛要与脏兮兮的墙壁融为一体

她的目光下移，发现角落里堆积着无数腐烂发霉的动物内脏，红彤彤的血肉表面已经变黑，还有着不少啃食过的痕迹，一片阴暗潮湿中，虫类在其中爬行穿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霜歌的目光没有在堆成小山的脏器上停留太久

她发现墙上的血迹似乎已经积累了很久，仿佛每天都有人在这个角落里死去，他的鲜血又会为墙壁涂上一层新的颜色

她总算是知道屋内那股腐烂的气味从何而来了

这样想着，脚下忽然踩到了一片湿润

霜歌低头一看，是夏青的头颅滚到了她的脚旁，而她的躯干则被怪物遗落在不远处

只不过她的脸已经被怪物啃食的面目全非，模糊的血肉之下，露出森森白骨，只剩下两颗眼球还算完好无损地嵌在脸上

尽管瞳孔已经涣散，却仍死死地睁着双眸

霜歌这才注意到她踩到了对方的头发，那长发湿哒哒地泡在血泊之中

祁昱：你在看什么？

祁昱忽然打破了寂静

祁昱：之前那些人也是被它在这里杀死的！你也看到了…它每天都会寻找新的目标，这样下去很快就轮到我们了！

霜歌：我只是在想，怪物这次没有在杀人后把尸体拖走，但这里也没有存放其他人的尸体

祁昱：……

祁昱：它、它还会回来的！那些人被它杀死后会先被吃掉内脏！它第二次回来会把他们的尸体拖走后再全部吃掉！

说到这里，祁昱紧张地吞咽一记，昏暗中，他看到霜歌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霜歌：是吗

霜歌：原来如此，这怪物吃完之后居然还会打扫

霜歌：难道说它有洁癖？

祁昱：……

祁昱：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去！

霜歌没有回答，她盯着角落里的东西看了看，又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声音，过了许久，那沉重的脚步声都没有再次出现。她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畏畏缩缩的青年

霜歌：可是我也不知道出去的方法

霜歌：你们也说了，那些逃出去的人最终都会死

她这样说着，无奈地摊了摊手

霜歌：如果你和我一样对这里一无所知，那我们只能一起等死了

霜歌：你可以猜一猜，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

祁昱：你…！

祁昱：之前也有人和我这么说，但他们最后无一例外，真的全都死了

霜歌：请收回你的诅咒

霜歌：你们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

霜歌：刚才那个是你的同伴？她也是一直和你们一起的？

她看到祁昱的目光落在夏青的躯干上，咽了下口水

祁昱：…是的

祁昱：夏青…我和她一起在大城市打工，原本想周末一起出去踏个青放松下，就报了同一个旅游团…结果谁知道我们碰到了骗子！说好的高级酒店，结果目的地是穷乡僻壤的小山村！

霜歌：大城市？去踏青？

霜歌记得那些城市在末日危机爆发后便成了怪物肆虐的乐园

原本住在城里的那些人为了活下来四处漂泊逃命，抱有侥幸心理的大多成了怪物的盘中餐。短短几周，政府机构便支离破散，城市中枢系统陷入紊乱

繁华的都市沦为了一片废墟

但霜歌在贫民窟长大，家里算上她有九个孩子，颠沛流离的末世中，父母能将她养大很不容易，从记事起，他们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在逃命，安逸的日子是难以想象的奢侈品

生活在和平之中，衣食无忧的同时还能有消遣的活动，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情

霜歌在逃亡过程中练就了异于常人的敏锐五感，野兽般的直觉是她在怪物的侵袭下存活的利器，也是帮助判断时局的关键

而现在，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祁昱：然后我们就在山上迷路了

祁昱：更诡异的是…和我在一个旅游团的人也都在山上迷失了方向！手机也一直是无信号的状态，拨谁的电话也打不通！

祁昱：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谁的恶作剧，或者是被以旅游的名义骗到了这里…但是报警电话打不通，天也快黑了，我们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祁昱：好在有几个人把帐篷搭在了山上，一到晚上，我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困，队伍里有几个人很快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祁昱：山里很陌生，我们虽然害怕，但也都忍不住睡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祁昱：然、然后我们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

祁昱：我一开始醒来的时候感觉实在是莫名其妙…以为是在做梦…

霜歌：你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祁昱：当然不！梦不会这么真实！那些人死的时候都非常痛苦…

他忽然止住话头

因为想到了同伴死去的惨状，尽管发生了无数次，却还是心有余悸

霜歌：…

霜歌：能在这么多人中活下来，很不容易吧

祁昱忽然一脸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了血色，隐约有汗珠顺着额头流下

霜歌：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祁昱：没、没事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来，他忽然觉得有点渴，那种近乎蚁噬的饥渴感令他有些烦躁

只能努力抑制住这种感受

祁昱：那些人死去时散发的血腥味引来了怪物，我发现...它除了每天进行重复的对话之外，还会攻击它所能碰到的一切活物!每一个抗拒它的人最终都死了.....

祁昱：…然后到了午夜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到了隔壁的屋子里有声音，而且那声音离这里很近

祁昱：我立刻就醒了，然后就看到…看到它在外面进食

闻言，霜歌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霜歌：原来是这样

霜歌：那如果不抗拒它会怎样？

祁昱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

祁昱：当然会死！而且谁会不抗拒它！除非是想死！！

祁昱：那怪物每天莫名其妙地重复着前一天说过的话，不过大家都觉得它只是在疯言疯语…

祁昱：在这里待了几天后，我们中有人在发现回不去之后，选择了自杀

霜歌：…

霜歌感觉这一切很荒谬，像梦，然而其真实程度却让人不得不接受它

集装箱虽然黑漆漆又狭窄，但却有亲近的人陪伴，无论遇到什么也永远有底气面对

不过好在荒谬的事情她已经经历了太多，所以即便是孤身一人，也有足够勇气去面对

霜歌：我也是睡着之后来到这里的

霜歌：我们的经历不同，来到这里的媒介却相似

霜歌：已经明确的一点是，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又和我们之前生活的世界大相径庭

祁昱：…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祁昱：唉，你一看就是年纪小，游戏和短视频接触多了，就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思想也不成熟

祁昱：我之前就注意到了，你不是和我们团一起的，看上去像个学生，上大学了吗？有没有男朋友？

霜歌：你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大叔

霜歌：你自己都说了，这不是梦，我也只能通过眼前的事实尽量猜一猜

霜歌：这里与其说是世界，不如叫它"空间'，空间之间相互发生折叠，磁场受到偏移，将位于范围之中的人传送到了另一个相对陌生的空间

霜歌：你刚才说的在山里没信号，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霜歌：我就是随便猜猜，你有更好的解释吗？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之前在她的世界中，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那件事带走了她身边最亲密的人

霜歌沉默一瞬，微微垂下眼

在末世中苟延残喘，她看到了太多不确定性，对各种超自然现象久而久之也就接受良好

祁昱：……

祁昱沉默了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祁昱：也就是说，我们回不去了？

霜歌：这个不一定，也许要等到下一次磁场偏移，也许要寻找别的线索

霜歌：目前，这些不重要

她依旧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双眸中毫无温度

那股烦躁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祁昱用力抿了抿唇，无法忽视的饥渴感令他皱起眉

他抬起眼，却吓了一跳

昏暗中，少女暗沉无光的眼眸盯着他，近在眼前

那双眼睛充斥着死一样的寂静，如同屋外肆虐的风雪，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无数情绪呼啸而过

她的肌肤仿佛浸染过般的白，让人联想到冰冷柔润的玉石，毫无血色

祁昱有些不自在地吞咽一记

喉中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让他说话都有些困难

霜歌忽然冷不丁地出声说了一句

霜歌：你刚才说的话，没什么要补充的吗？

祁昱：你什么意思？

祁昱：我、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

他往霜歌身边挪了挪

去拉对方的手，却被躲开了

祁昱：难道你不相信我？

祁昱：现在只剩我们俩还活着…我们应该想想办法出去！！

霜歌：…

霜歌：假如我没来这里，夏青死了，你还能靠谁活下去？

祁昱：…你想说什么？

霜歌：你隐瞒了我一部分事实

她移开目光，盯着怪物进食的角落

霜歌：你的同伴，他们不仅被怪物杀死了

霜歌：还被你吃掉了吧？

祁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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