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入水，待人归乡

浓重的夜色，笼罩着整个人间，在这寂寥的夜里，独独这景王府罩上了一层血色，窗子上闪过一个剪影，随后窗子上被泼了一道血。

一个黑衣人，提着滴血的长剑，在一间屋子里四处搜索，“砰”一声房门突然关上，矮案桌上烛台蹿升的火苗，忽然被扑灭又复燃，黑衣人一个激灵，猛地转头，看到沈黎景从他刚才搜过的屏风后走出来。

黑衣人瞳孔微微一震，心中错愕震惊，提着剑就往前打去，沈黎景只挡不还，不过三招，黑人紧握的剑突然脱手，砸在地上，身子也软了，直接跪倒在地。

黑衣人错愕的看着，神色定定站在原地八风不动的景王爷，眼里浮着杀意，又无能为力，现在维持跪着都费力，耗尽全力才堪堪维持身形，使得自己不趴下去，沈黎景冷冷的俯视他，冷漠道：“好伪装，不过暴露的有些过早。”

黑衣人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猛然回头看到桌案上燃着的香炉，香烟袅袅，却闻不到香味，不知道是毒还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认命的闭了闭眼。

黑人被拖到了院子中，谢寒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说吧，另一张天香绢在哪？”

黑衣人不语，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谢寒又道 ：“风公子何苦做这个痴人呢？”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名唤风怀，遮面的黑布被扒了，面容很是清俊，眼观年龄比谢寒大点，曾经也是一时繁华的江湖客，而今却误入此道。

谢寒什么也不问，自顾自地说：“风公子本该一身繁华，为一个混蛋沦落至此，做这个痴人当真值得？”

风怀眼神晦暗，沉沉的听着谢寒说这些，这些话像是风怀早早的就编好的戏词，他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唱，有来有往，有始有终总归是要唱到头，迎接着戏的终场。

风怀看谢寒的眼神并不陌生，说：“谢公子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给人留余地。”

风怀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遭，倾言没有在审讯现场，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许多，至少那个人不会看到自己如今这般狼狈模样。

谢寒继续道：“在下相信风公子，不是那般昏庸之人，况且，你苦苦替那人隐瞒，那人却从头到尾，只是让你送死，如此这般，风公子当真不怨？就算你不怨，风公子就当真忍心，让那些无辜之人给他陪葬？”

听着谢寒话种种，只有他自己明白，这皮能下的真相，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用心去听，还真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只是他做的这场戏，总得唱完，才不会惹人怀疑。

风怀看着谢寒的眼神里，是久别重逢的庆幸，是即将分别的悲戚，所有的复杂汇于一池，搅的不太清明

说实话，风怀心中不无怨怼，他怨他恨，为什么经历这一切的总是他们，千帆尽流离不得归乡，还消磨尽了当年少年不知愁，摔碎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恨极了！

怨极了！

两眼一闭一睁，是流离开始的无尽的恍惚，恨无可恨，爱无可爱，滔天的仇恨也不知向谁去讨，

一颗心像是被抓住了，撕烂了，痛入骨髓血淋淋得无法呼吸，皱着眉，心中痛了许久，痛极了！

二人一跪一站，在空空的院子里，都沉默着。

风华的心里翻江倒海，他不在乎大义，他只是想让每一个离家的人都归家而已。

如果非得付出点代价，那这笔债就用他的命来还吧。

过了半晌，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看着谢寒，眼神中是从未如此强烈的清明：“我在东郊有个小屋，屋中一个酒坛子中，有后半张天香绢，至于两张天香绢指向的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

谢寒道：“风公子还有什么遗愿吗？”话说的何其生疏。

谢寒知道他从走上这条道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活下去，他也不是昏庸之辈，从他交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好，舍掉这条命作陪。

风怀想了想，想不到什么，他这辈子，过得何其荒唐，最后悠悠不过一个念头，他说：“你反吧，还有，我不想让，你师兄看到我的尸体。”

也求你救救他吧。

身处牢笼中的那个人曾经也是这世间顶好的人。

谢寒答应了，最后一杯毒酒送他上路，风怀笑了。

“谢谢。”

最后摔倒之前，风怀动容一下，轻唤一声：“阿弟……”

最后的“对不住”奄奄一息，飘散于风中。谁也听不见，鲜血就在这之前喷涌而出，始终是来不及。

这个称呼，许多年没有再叫过，如今再次叫起来，说不清的复杂。

谢寒本背过身子，不去看他，可听到这声“阿弟”身形一滞刚才的许多无情从容，别人带着脸上死水无波的表情都有裂痕。

忽然回身扑过去，那人栽到他怀里，还有一口气，嘴角挂着殷红，在看英气的脸上点缀，像那华贵无双的红宝石，却格外的刺眼。

谢寒眼前模糊，风一吹，眼泪就自己下来滑到脸颊上，躺在怀里的那人，表情发生了变化，认证五脏六腑的剧痛，凭着最后一口气抬手，想帮谢寒擦擦脸，用尽了全部力气，似乎是够不到的。

“乖，孩子，别，别哭……不疼……”

这语气许多年不曾听过，如今再闻，熟悉又陌生，脚的胸腔内一阵疼痛，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谁中毒 。

听到这句话的谢寒掉下一串眼泪，眼泪流断，眼前也清明，可是这还是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

抱着怀中人，张张嘴，一时间失语，好像忘了要说什么。

只是抱着人的那双手在抖，或许本人未觉，但被抱着的人一清二楚，看到谢寒这幅样子，风怀短促的笑一声，不知笑声是否能闻，只是剧烈的咳嗽，响彻暗夜，这副样子是说不出话，眼前愈发浑浊，五脏六腑绞的剧痛，额头上冷汗直冒。

还真是傻孩子。

只能在心中对他说。

谢寒似乎想要再叫一声“ 哥哥”只是还没来得及，那人就断了气。

谢寒在那抱着尸体枯坐了许久，呆看着天上一轮皓月，光辉依旧。

约莫过了一刻钟，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收敛好所有情绪，把尸体放平，起身绕过尸体走向前两步，整顿好情绪，眼眼神又冷漠，好像也不太一样，似乎覆着一层悲戚，转身看着背后平躺的尸体，哀叹一声。

“……”

风中柳絮客，何故多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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