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的西侧栽种着一颗梨花树,大朵大朵的开着白花,落英缤纷,春风轻拂,花瓣悠然飘落,织就一场雪白的梦,梨花香还未散发便淹没在浓重的药香里。
不远处一排药炉前,仲朴正与其他师兄弟们忙碌着煎药。
而柳清明则在一旁手持铁药碾,认真地将草药研磨成细粉。他偶尔会抬起头来,目光柔和的望向梨花树下的云雁。
此时的云雁正蹲在地上专注的捡拾着花瓣,宛如一个天真无邪的三岁孩童,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站在药架旁,手中拿着小秤协助姜曦称药,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云雁,面露忧虑:“云师姐这是怎么了?”
墨燃拿着蒲扇,坐在药炉旁,轻轻扇风控制着火候:“是珍珑棋子。”
我惊讶道:“啊?是三大禁术之一珍珑棋子?”
“嗯。”
墨燃的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沉重。
“有人给云雁种下了珍珑棋子,那人利用云雁操控了水魃,引发了水患。虽然我已经拔除了棋子,但因为这棋子在她体内存在的时间过久,严重损伤了她的神志,使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柳清明是在河边发现了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仿若蒙上一层灰纱的云雁,那时的她记忆尽失,整个人就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幽魂。
“那也太可怕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我听的后怕,不由发出疑问。
墨燃摇了摇头:“不知道。”
“妙妙,去将那边架子晾晒好的炙甘草拿过来。”
听到姜曦的吩咐,我应了一声“好。”,便朝着那架子走去。
姜曦往小秤里投放药材,精准的测量着分量将其分配好,抬眼看向墨燃。
“墨仙君似乎对珍珑棋子很有了解?”
姜曦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探究之意,隐隐透着质问的锋芒,但他习惯了这种腔调,并没有觉得不妥。
墨燃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姜掌门说笑了,也不算太了解,只是曾和师尊一起与那操控珍珑棋子之人交过手。”
金城池、桃花源、彩蝶镇都出现珍珑棋子的身影,他为了寻找精华灵体,在修真界各大门派中掀起波澜,各门派已有所察觉并加以防范。
姜曦问:“那人实力如何?”
墨燃解释:“幕后之人藏的太深了,他惯会利用珍珑棋子做掩护,彩蝶镇天裂也有那人的手笔,导致我派死生之巅牺牲惨烈,我师尊至今还尚在重伤闭关。”
彩蝶镇一役后,整个修真界都在凝神细瞧,等着那暗夜里的老饕露出狐狸尾巴,姜曦也派人在暗中调查此事。
姜曦又问:“那墨仙君此番下山也是在调查珍珑棋子的幕后之人?”
墨燃回答道:“追踪调查人的事情,我并不擅长,不过有件与珍珑棋子相关的事。”
谈及此处,墨燃的神色凝重了几分,缓缓道来。
“半年前,我因私事前往益州盐商常家拜访常公子,却得知常公子已于不日前暴毙身亡,我又查到常公子与那幕后之人有所勾结,本欲探听一二,谁知对方早已杀人灭口,连尸体都烧成了灰烬,线索就此中断了。”
“此后,我一路游历四方,听闻溪城鲤鱼精扰民之事,遂前去降妖除魔,也因此结识了柳兄。与柳兄别过之后,我继续向东而行,路遇求助碧潭庄的村民,说河东突遭水患,想是有妖邪作乱。”
墨燃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拱手向着姜曦郑重言道:“此番多谢姜掌门搭救之恩。”
眼前这少年看似人畜无害,眉眼间却透着与其年纪不符的深沉冷静,且戒备心极重。
姜曦静静打量着墨燃半晌,知道他已不愿再多透露些什么,只是轻声道:“客气。”
随后便不再言语,唯有炉子上药罐沸腾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愈发显得清冷孤寂。
“花…好看…”
云雁怀抱着花瓣,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她蹦跳着来到柳清明身边,“你…好看…”
柳清明轻轻摘下她发间的花瓣,温柔地说:“好阿雁,这里有火,会伤到你的,先去那边等我,我忙完了就陪你玩好不好?”
云雁的笑颜瞬间黯淡了几分,“那好吧……”
她低着头,带着些许失落跑开了。
我将磨好的药粉仔细装入瓷瓶,分发给村民们,见此情景关切地对柳清明说:“师兄,这里有我们,你先去陪云师姐吧。”
“无妨。”柳清明轻叹,“会好起来的。”
我看云雁远去的身影,心中百味杂陈。
是啊,会好起来的。
两人即将成婚,却陡然生出这番波折,但好在云雁回来了。
有了仲朴送过来的药,村民们的病情得以转危为安,受灾的房子由碧潭庄的弟子们在搭建,我们也是时候离开此处了。
墨燃的伤用了姜曦的灵药,再重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他也准备启程了,临走前非要尝尝溪城的“飘飘欲仙”。
好吧,是我想喝。
“飘飘欲仙”又称扶头酒,我看怎么扶头法?
溪梦酒馆二楼雅间内,明角灯的烛光洒在圆木桌上,木桌上醋溜桃花鱼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酸辣藕带爽脆可口,红菜苔炒腊肉香气四溢,莲藕排骨汤温热滋补,红糖茶糕甜香,金蕊黄软糯,碧波团清新…各式菜肴琳琅满目,令人垂涎欲滴。
柳清明温柔体贴的为身旁的云雁夹着菜,姜曦坐在我身侧,手中端着一盏清茶,茶叶是仲朴送过来的金城雨露,袅袅茶香弥漫开来。我与墨燃面对面坐着,身旁摆放着许多喝空的酒瓶,显然已过三巡。
我的脸颊两边绯红,目光有些涣散,已是喝多了,反观墨燃,他眼神依旧清澈,尚未醉酒。
我打趣他:“墨师兄,你酒量可以啊!”
墨燃笑道:“姜姑娘酒量也不错!”
“哈哈哈…彼此彼此,话说这扶头酒确实够烈,但也没必要扶头啊?”
我抱着酒杯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然后举起酒杯。
“墨兄,再走一个!”
姜曦见状夺走我手中的酒杯,“姜妙,可以了。”
我伸手去抢:“别啊…”
因醉意上涌,站立不稳,懒懒地靠向他。
见我醉的没个正形,姜曦冷着脸,塞给我一杯茶。我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便枕着手肘趴在桌上,晕乎乎地嘟囔着:“这酒味道怎么感觉不一样啊?”
姜曦没在管我,看着墨燃随口问:“墨仙君此番去往何处?灵山吗?”
墨燃说:“我不去灵山。”
斩杀水魃的时候,姜曦是见过墨燃身手的,年纪轻轻,修为十分淳厚,竟能与七阶妖兽相持许久。
闻言,姜曦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各大门派的弟子正陆续去往灵山,墨仙君修为不凡,想来能拿个不错的名次,不去不觉得可惜吗?”
墨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此次下山,只愿赏遍这山川湖海,观尽人间百态,游历一番也未尝不可。”
“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墨仙君志向远大,不愧是楚宗师座下高徒。”
姜曦轻抿一口清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以墨仙君之才,未来必有一番作为。”
墨燃轻咳一声:“灵山有我堂弟去就够了,我这人喜静,不爱热闹。”
“人各有志,墨仙君未来可期啊。”
姜曦惜才,素来对怀有才能之人多了些敬重与赏识,便与他多闲聊了几句。
夜露深重,月华皎洁,如银纱般洒落在杨柳河堤之上。姜曦背着我走在桥上,柳清明先送困倦的云雁回去了,墨燃带着几分醉意,慢悠悠地跟在我们身后。
扶头酒的后劲很大,我算是见识到了。
我头胀的难受,无力地趴在姜曦背上:“姜曦…我头疼…想吐…”
姜曦骂骂咧咧:“姜娇娇,你要是敢吐我身上,我立刻把你丢湖里喂鱼!”
“你说话不好听,我不喜欢。”
我不悦地去捂他的嘴,指间刚触碰到他薄唇的微凉,便察觉到姜曦的身体徒然一僵。
微妙而紧张的气息在我们之间悄然蔓延开来,我清晰的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我的手心,那丝丝痒意让我有些不自在,莫名的心跳加速,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乱撞,慌乱且无措。
我微微一怔,旋即松开了手,仿佛从一场短暂的迷梦中惊醒。
姜曦强忍着把我扔到湖里的冲动,冷冷开口:“不喜欢听,就从我背上滚下来。”
生怕他真的给我丢湖里,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委屈道。
“可我真的想吐…”
“忍住,不许吐!”
“可我…”
“姜娇娇,滚下来!”
姜曦以为我真要吐了,赶紧停下脚步,要拽我下来,我死命扒拉着他的肩膀。
“松开!”
他低喝一声,不耐烦的掰开我的手。
“松开!”
“不要…”
“松开!松开!”
“不要,我不要喂鱼…”
“姜娇娇!”
………
最后姜曦成功将我拽了下来,我顺势扶住他的臂膀稳住身形,眯起眼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别喊的这么大声嘛,让别人听见了,岂不会笑话我们?”
寂静的街道,唯有我和姜曦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姜曦匆匆瞥了一眼身后的墨燃,果然小声呵斥:“闭嘴。”
见此,我俏皮的眨眨眼:“嘻嘻,骗你的,我没有想吐,姜曦,你真好骗!”
胡闹这么久原来是在捉弄他,八成是酒醒了。
姜曦顿时恼怒不已,他猛的抽出胳膊,衣袖挥动间带着一股凛然之气,未作丝毫停留便转身离去。
我失去了依靠,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见他走远,我心中一急,踉跄着追了上去。
“姜曦,等等我!”
“义父!义父!”
“义父,我错了,错了嘛。”
…………
墨燃看着我和姜曦的相处方式,像是想起了往事,眼神仿若深潭,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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