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中秋夜宴终于在万众期待中降临了，一应王公大臣命妇福晋的马车浩浩荡荡，放眼望去满目灯火如昼，人人脸上都是花团锦簇的热闹，人人嘴中都是吉庆祥和的话儿。笑声清越，被送入云端，送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歌舞是一早便排好的，各宫娘娘上去献艺，亦是精彩连连，便是一开始并没有报多少期待的塔娜也不由得被迷乱了双眼，陆沐萍更是只嫌没多几只眼睛。至于意欢，她一双清冷妙目只在皇上那儿，见帝王唇角含笑，饶有兴致地品鉴每一个节目，与众人谈笑风生，好一个醒掌天下权的帝王，好一个真命天子。

琅嬅拿着酒杯。她从来就不喜欢酒，但这样的场合她没法不喝，不过是尽力控制着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喝口醒酒汤。

就这么混了半天，皇帝似是生倦，提前离席，也有一些人陆陆续续地退下。高晞月早就看出琅嬅不胜酒力，来到她身边悄声道:“皇后娘娘，我们也回去吧。”

今晚的夜风很舒服，不至于让人头痛。琅嬅与高晞月并排走在回宫的路上，后者仰望星空，忽然来了一句:“今年的中秋夜宴没有去年的热闹。”

“人少了些，是这样的。”

“我看她们的激情也少了。”

“会习惯的。”琅嬅回忆起方才宴席上，多少人在笑，多少人在真心实意地笑？

好像紫禁城都为那二位的死停下了脚步，但是……

帝王仪驾缓缓前行，抬轿的都是资历深厚的，是以走得极为稳当。龙撵上的帝王闭目养神，他没有别的嘱咐，自然是回养心殿。

在进入一条长街的时候，皇帝忽然睁开眼睛，眼神似混沌似清明:“到哪儿了？”

李玉含笑答道:“皇上，到西六宫的长街了。”

“哦。”皇帝继续问，“再往前走，是哪座宫殿？”

李玉刚要张口，思及什么，心中一突，一时竟不敢答话，直到帝王淡漠的眼神扫过来，他只得陪笑道:“回皇上，再往前走走，就是翊坤宫了。”

虽未明说，但这个宫殿，在那件事发生后已然成为皇帝最厌弃的地方，里头住过的，也是人人都忌讳谈及的对象。

然而皇帝面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去翊坤宫。”

李玉不敢怠慢，立刻一扬拂尘转达圣意。他心中纳罕，且不说翊坤宫从前住过谁，如今已然成了空庭，连新入宫的嫔妃安排宫殿的时候，翊坤宫都不在被选择的范围内，皇上今儿怎么有兴趣？

太监们只是尽职尽责地将皇帝带到了翊坤宫。男人抬眸去看那牌匾，金漆大字依旧清晰可见，然而便是这样朦胧的月光下，他也能看到门上斑驳的红漆，墙头恣意生长的野草。或许扒开那草丛，还能找到一堆觅食的蚂蚁。

他忽然笑出声，笑声短促，落到李玉耳中，只让他脊背发凉，愈发觉得皇上此举实在古怪。但这种时候他可不敢随意发问，也只能恭敬候在一侧。

终于，他听到了来自皇帝的问话:“李玉，你见过蚂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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