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大叠散开的钞票,凌乱地撒在他的脸上、身上,整个人趴倒在地,他被捂住的口腔死死压住牙关,实在灌不下去的时候,想弯腰呕出来的冲动,让整个人胸腔都是极其难受的。
“这么点事情,就要往上冲,太岁爷头上动土,差点坏了我大好生意!还说着要那个谁呦,要你来入这行当,还得看你够不够格,不是什么愣头青都能做的,要钱怎么能没有了,要得是你得有脑子!”
荆勇斥责了几句,这会儿看见霍迟低垂着脑袋,口吐白沫,才刚断了力气趴下去,双臂就被人从后面拉起,只好整个膝盖跪在地上,汗水浸满了额前的碎发,一滴一滴往下滴,继续道。
“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掉头的买卖也想争着往上爬,那真是穷得跟死鬼一样也得活着,找得就是这条门路,保管让你,有好日子过!就看你——老不老实了。”
大概过了几个小时,才扛过审讯用的致幻剂,那几个压着他的人撤下来,霍迟瞬间就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呕……”
“荆老大——只要您肯帮我……”霍迟红着的眼睛里面满是泪水,想动,但是被扣押得死死的,抬‖起头,声音嘶哑剧烈:“我来世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是我对不起您!我错了,求老大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
“谢谢荆老板。”
最后的监控画面里,并没有拍到已经拆开了的矿泉水瓶,被捂住的口腔死死压住牙关,实在灌不下去的时候,想弯腰吐出来的冲动,让整个人胸腔都是极其难受的。
反复折腾了五六次,那最后半瓶矿泉水被灌了下去,但即使是这样,倒在冰冷地上的身子,还是不自觉发颤,嘴唇打着哆嗦。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人才缓缓睁开的眼睛,嘴唇一片发白,脸上全是汗。
不知道是因为身份被怀疑了,荆勇这次下了狠手来控制自己,还是因为每一个跟过荆勇的人,真的都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差一点点就达到了致死量,几乎是压线过的,死不了,但是很痛苦。
晚上十二点,夜场里火热的气氛拉满,但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些醉酒的人两三扶衬在呕吐着,急剧割裂着的喧闹与安静,直至有人晕倒在附近,救护车亮着车鸣声一路从亮处驶向暗里,声音的穿透力很强。
“快,抬担架。”
救护车来得很快,下来的医院工作人员看着围在这边的人群,扭头朝救护车里面喊了句,很快就有两个人过来抬走了人,霍迟还没有醒。
叫救护车的是一个附近的路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发现得及时,摁了一串电话号码,紧接着本地牌照的救护车出现,很快将人送走了。
在医院内部守着的几个人也没有撤,只是时间已经太晚了,医院里面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房间里,灯还是开着的,偶尔走廊里有值夜班的人员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到了后半夜三点多,江荫趴在病床边沿上休息,趴着的动作像是在学校里一样,手枕着桌子打起了盹儿。
过了段时间,感觉枕着有些不太舒服,迷迷糊糊地换了个动作继续睡,霍迟醒时,看着距离自己极近的女人,仿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江荫有些僵硬的手臂从病床边沿上放了下来,看着他虚弱的面容,紧张道:“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难得不再是一身黑衣,只是蓝白色条纹的病服,更令人面色苍白无神,霍迟摇头。
“不用,我怎么在这?”
江荫抿了下嘴唇,解释道,“饮用冷水过多导致急性肠胃炎,再加上低血糖发作,暂时性突发晕厥。”
“这样子……”
霍迟有些走神的应了一声,确实当时没有什么力气去剥开糖果纸,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有些难受,愣了几秒之后,道:“江荫。”
“我先去给你倒杯水,稍等一下。”
江荫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他没有杯子能用,只能起身来,去找一次性纸杯,只是翻腾了半会儿也没找到,连饮水机的影儿也没瞅见,她试了一下按铃是坏的,只好出去找值班的护士。
关上的病房门被推开又合上、推开,霍迟依旧躺在病床上,眼睛微合,像是听见有人进来了,才缓缓睁开眼睛,两人目光交汇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好在是静音的状态,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来,病房里的其他人并没有醒过来,只是偶尔会有人翻身。
“刚倒的热水,可能会有些烫,暂时喝不了。”江荫坐回到床旁椅子上,将纸杯递给他,但没松手,声音更轻了些,
“是有一点……谢谢。”手指完全用不上力,霍迟只用指尖触碰了一下纸杯温度,就将手臂放了下去,江荫见状便将纸杯放在床头柜上,道:“那我放在这边,等水温降了点再递给你。”
她将纸杯放在床头柜上,看着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低头简单翻了下手机,抬头时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话比较妥当,只听见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目光相对间,两个人几乎是藏着完全不同的心思,但神情都极其相同,犹豫不决,却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霍迟眼眸微垂,过了很久才问道:“你回去睡吗?”
“睡不着,你睡吗?”
霍迟同样也是摇了摇头,“没事,夏天的话,待会儿天也就要亮了,我陪你,刚好可以看日出。”
“我喜欢看日落。”江荫摇头,日出这个东西,没见过,“你看过日出吗?”
“看过吧,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些印象,日落确实更好看一点嗯。”霍迟听着病房里安静的声音,两个人同时不再说话,她趴在病床旁边枕着胳膊,轻轻合上眼睛,“那我还是睡一会儿吧。”
“好。”
霍迟看她合上眼睛,想碰一下她的额头,但还是什么也没有动,将枕头给她,自己则靠在病床床背上没有躺下去。
大概到了四点才多一点点,江荫还没有醒,霍迟独自看向窗外,看着天一点点从浅黑色沉下去,变成最黑的模样,然后才从惨白色慢慢添上几度有生命气息的橘黄,他想录像,但看见镜头四边都是黑色,拉一下焦距,录了一会儿放下了手机。
这场盛大的生命回笼,确实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他将视频删掉,看着点滴已经打完了,无聊得在试探针头周围的白色胶卷布,想揭,但是也有点疼,而且没有棉签可以压血。
……
“谢谢。”
到了大概上午十点时,打完点滴就能安排出院了,江荫接过楚丽柠带过来馄饨盒子,刚掏钱给她的时候想起来还有之前帮忙垫付的钱,问:“谢谢店长,那个住院费多少钱?”
霍迟右手打着点滴,左手刚接过筷子,因为听见了江荫的问话,并没有立即打开馄饨盒子。
“你还想着这个,喏,差不多两百块钱吧,纸条子在这儿,自个儿看。”
楚丽柠上下打量了几眼躺在病床上的人,估计是心里不太看得上,但也没多说什么,只从口袋里面取出一个医院开的收据单子。
“谢谢店长。”江荫接过来大致看了眼,两百一十三块钱,递给霍迟,解释道:“昨天夜里,店长陪和我一块去的,也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因为当时没什么钱,店长垫付了不少,我垫了五十,还差一百六十三。”
“谢谢。”
霍迟一次性将钱付清,连江荫垫付的钱以及路费、早餐费在内都一一还过去了,只是面上情绪不是很好,淡淡的。
“行了那店里还有点事儿,我就就先走了,不能没人照看。”
楚丽柠道:“这医生说了也没什么大事,今天就能出院,你看着赶紧过来上班,别老杵着一块。”
“谢谢店长。”
江荫稍微送了送楚丽柠出去,看见她放心不下,又还过身来叮嘱道:“有你这功夫磨我耳朵,自己也看着点,别再出什么事了,跑这一趟也麻烦。”
“会的,有劳店长您了。”
江荫听了这些话点点头,看着楚丽柠走了,才道:“那个其实店长说话也直快,你别放心上。”
霍迟摇摇头,“你不觉得,我是在刻意为难你就好。”
“有肯定有一点,毕竟是在你们两个人中间做传话人,怎么当都不像样。”江荫发愁,撇嘴道:“但是我肯定站你这边,要是店长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她,只是想着要跟你说一声为先,不想让你不高兴。”
“嗯我明白的。”霍迟打开塑料盒的盖子,原本还打算花费一些时间挑葱,现在好像不用了,只是左手吃饭总归是有些笨拙,两个人抬头一笑。
“之前你在安阿姨家吃过馄饨,我便稍微能猜到一些,就是不知道猜得对不对。”江荫解释。
“没有挺好的,我不吃葱。”霍迟沉吟了一声,鼻音有点重,大概是先前的感冒还没有好,“谢谢。”
江荫拆开自己的塑料盒子盖,拿着塑料勺子的手愣了愣,低头舀了口馄饨汤,才道:“不客气。”
她拿着塑料勺子的手愣了愣,然后低头舀了口馄饨汤才点了下头,抬眼时刚好看见一只消瘦修长的手,那掌心里躺着一个折得很小很小的糖果纸,粉白色的小方块。
他不会折纸,却仍然小心翼翼地去折好每一道痕迹,直到最后不能再折了,才将它平躺在手心里向上摆好。
然后抬眸时往前一递,而她刚好与他的目光相碰撞,脑海中顿时感觉有些针扎的痛感,但也只是一瞬就不见了。
收拾完早饭的馄饨盒子,江荫就去办了出院手术,一出了空调只觉得外面的天热得紧,还没走进几步路,忽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有人电话打了过来,江荫看了眼上面的来电号码,没有接通。
“有事的话,我等你。”
一颗剥给自己含在口腔里,另外一颗递给了江荫,她有些微愣的接过来,指尖相触的时候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温度,一时间脑子里很乱,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再过几天吧。”
“好。”
慢慢的,两人相隔甚远,中间夹着层层路人,远处绿灯亮起,江荫一个人拿着翻盖手机在慢慢敲字,看着他抬脚踏上另外一边的斑马线。
分明是走得更远了,却又在某一个瞬间重新看向她这个方向,两人目光相对,愣了几秒中又几乎是同时瞥开去。
霍迟看着她,觉得心脏陡然被揪了一下,只是话也说不出来,牵动着自己的躯壳,背对着她,无数次看向红色的交通信号灯,也在绿灯亮起的一刻忽然想要回头,但即使是回了头,也改变不了什么。
……
江荫回到小卖铺,楚丽柠正在和一个买抽纸的中年人说话,接过了那个人手中的钱,在柜台前找了零钱递过去。
“找你五块三毛钱。”
“还在店里?”沈之蕲的电话打过来,大概是碰着十六中放学了,打印店里有不少人叽叽喳喳聊天说话的声音。
“这答案靠谱吗?也不知道老班咋想的,干嘛非要收答案,收也就算了,我去问了进货的书店,还不准给我们再卖一份。”
“肯定是提前串通好了吧,管他呢,先买了再看,反正付依依说就这儿有答案。”
说话的几个学生勾肩搭背的,染的颜色头发非主流得很,拿着手里头打印出来的答案,付过钱后走了出去。
那身后的店面铺子上有画室的名字,左边玻璃门上贴着打印复印的字条,因为正值放假最后一天,来来往往有不少学生光临。
坐在电脑面前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将这些打印得活计做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他起身去倒了杯水,路过画室的时候,沈之蕲还坐在画架前,但单手拿着手机,目光看向街道,偶然间抬过眼眸,声音平静:“我看学校这边,要放暑假了,你什么时候下班?”
“你要回去吃中午饭吗?”
江荫沉吟了一两秒,瞥了眼墙壁上的钟,没有提及自己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嗯。”
沈之蕲收拾好侧边桌子上的铅笔,撕下美纹纸,将那素描纸搁在桌面上,起身去里屋打开水龙头,清洗了一下双手,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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