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林夕作词]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2003年1月8日霍迟.记
“我没事,还有些事情要去解决,你先睡吧,晚安。”
霍迟挂断江荫的电话,从巷口的阴暗处走出,略过灯光,进入另外一个巷口,抖着帽子上的灰,戴上,宽大的黑色外套套在身上,又拉了一层帽兜,终于停了下来,不能说是蹲,其实已经半坐在了地上,背靠着的墙,往着光透进来的方向,卢辉才的说话声在手机中传来。
“新上的班子想来就来,不想就不来啊?谁特么给你的胆子!快点滚过来,别说我不提前吱会你,荆老大那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是你三分钟之内不到,直接把你这一伙人工作全砸了,以后无论哪个酒吧的驻唱生意都没你们份了!你不是缺钱吗?断得就是你的财路!你的命!”
霍迟迎着狭窄巷道中的晚风合了合眼,其实心理上还是不怎么舒服,但这样少见的、自由的风,确实吹得人感觉轻松了起来,呼吸渐渐平稳。
但即使是这样又如何呢。
“知道了,我会去的,谢谢卢经理。”
他站起身来,单手掏了掏口袋里的东西,看都没看垃圾桶一眼就抛了出去,像只扔了粒脱线的纽扣,并不在意是不是进了垃圾桶。
刚挂了一个电话,后头又接着打进来一个,是龙大洪:“不是我说你,我约了荆老大出来吃饭,这要是保不齐给你引荐引荐,那怎么说来着,飞黄腾达,有得是你撒钱满天飞的时候,叫你出来你就麻溜点,快点!”
霍迟本来是想回租房的,自然是要推辞道:“龙哥,这真不是我我不去,我这班不得上呀,那卢经理催得厉害,我这这我害怕丢了饭碗,要不你看看改天……”
“那我管不了,荆老大既然有令,给你脸名你就出来,别一天到晚的垮着个脸,要是把荆老大搞恼了,你在宁城能混成什么日子!干什么都不成。”
龙大洪叫是把人给叫出来了,但没想到霍迟穿着个T恤衫和大裤衩,就这么随便得出来了,一时间反复看了好几眼,像是怎么也不满意。
夜场里的声音还是那样吵,劣质的气味在一瞬间铺满整个鼻腔,酒水、灯光,肆意挥洒精神压力的上班族这会儿都已经回去睡了,剩下的这些人,全是预备下半夜通宵的。
“滚下去!滚下去!!!”
和霍迟同一批上来的新人太紧张了,一连唱错好几处歌词,台底下那混染着中长发男人冲上来,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吉他,然后赶紧向这些人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马上换人!”
“还不快滚下去!”
“我能唱!辉哥你给我一个机会吧,求求你了!”那男人还想求饶,明知知道双手抖得和帕金森一样,完全不能再强撑,但还是想求一个弥补的机会,结果硬是被拖着下了台。
“叫你不好好把你菩萨哟好好供着,现在好了吧,没一个能撑的,呵!”
那混染的中长发男人叫卢辉才,这一被挑衅,直接就拽上了对方的衣领子,撂倒在地,啐了一嘴:“你有本事你上,逼逼你馬?”
“咋回事啊!还不快上!怎么停了?”大概是因为台上迟迟没有人出现,抱怨的声音已经逐渐响起。
远处酒瓶子碎在地上的酒瓶子,成了一片片大小不一的玻璃,被打的人脑袋挨在地面上,血流不止,耳边嗡嗡响着旁边的威吓:“荆老板的场子你也敢撒野,知道这是哪吗啊——有没有眼睛啊?不要就挖出来!”
卢辉才扭头,也不管那地上争吵的男人是什么反应,夹着眉头,大步往人群里挤去:“我倒要看看,谁他馬在哪找死?!”
“辉哥!你可得救救我啊!”
那躺在地上的男人拉住他裤脚,卢辉才哪里认识他,只看着打他的人不能得罪,当即就将这小子踹开了,“滚开!什么事啊能非要在这儿闹!”
“就是他,忽然闯进我们包厢!非要把这儿来的女人带走,你说这还让我们小安总怎么办啊!人都是你们会所的人,什么意思啊?”
卢辉才看了眼那小安总,暴躁的嘴脸瞬间变了,好话连说个不停,咧这个嘴陪笑,“安总啊您这放心,这我们会所的人绝对管用,也好用,这个是个意外,我们保证把这男的好好收拾收拾,不能扫了您的兴。”
安鸿业如今已经三四十岁了,油光满面的,穿着的衣服再怎么精贵,但也气质低劣,凶狠跋扈的脸上透着一股子靡废劲,只是奈何出身的好,下面这群人都得陪着闹。
“那女人就你马子是吧?十万块,现在就跟她分了,我要他亲眼看着,你他馬就你会爱是吧,那你就好好看着——拉过来!”
那底下无数争抢着去做事的人,马上就将那女人拽了过来,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听见对方撕心裂肺的喊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认识他!你滚啊为什么要怎么对我,我都说了我不想跟着你。”
“啪”地一声,那巴掌被打在了女人脸上,安鸿业面目狰狞的看着她,捏着她的下巴,力道大到快要捏碎,满是蛮力,“现在知道是没什么关系了?!”
那女人被踹得吧椅倒了好几个,不过大概是因为头碰到坚硬的柜板,已经出了血,但那肥猪手还是抓了一把皮包里的钱,撒在灯光璀璨的会场里,说是赏给上她的钱。
“你馬逼!放开啊!”眼泪大片滚下,刘俊青再怎么嘶喊,都阻止不了事情的发展,直到不知为什么撞上了柜台上的啤酒箱,碎片瞬间爆炸开来,飞溅在人们的身上。
“哪个不要命了的疯了,要跟着瞎掺和什么?!”卢辉才吓了一大跳,深知自己只不过是个管场子的,要是出了大事,断然是跑不掉的,凭借着敏锐的直觉,立马就找了个人给直接推出去了。
龙大洪没想到荆勇能放自己鸽子,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到了这个时间点自然是早就走了,任由霍迟一个人在这等。
那一众都是围观的人,也就看看戏的,乱出头是断然不敢的,一时间哄闹声陡然消失,安静地只剩下霍迟紧盯着安鸿业熟悉的面孔……但也就是这样僵持声音叫人崩溃,直至安鸿业被对方打了。
“麻的!给我抓住他!”这样豪横惹事的公子哥,哪里会记得许许多多底层的人,被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很显然凶器是一个还算完整的啤酒瓶,一下子就报废了,溅了一地的玻璃渣子,他的血咕噜咕噜往外直流,疼得直往后退。
“哎呦你们呐这!我还是过会再来收拾吧,这包厢里的地还没扫完,我这是收拾还是不收拾啊,能不能快点结束!”
保洁被招呼着过来打扫卫生,但却一时不敢上前,缩在角落里站在场控旁边,那男人明明一身结实,但说出的话却是——“等着就行了,哪有那么多事。”
霍迟一被推出来,就没有想过要逃,但并不在意是谁推他出来的,轻轻挥开卢辉才拉着自己的胳膊,抬起头来,将就假意道:“不用管我。”
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安鸿业,然后才看向那些走过来的人,是要抓住他,但都没能抓住了,连着刘俊青一块儿,全都躺在地上了,柜台边上的几个男人也没逃过一劫,全都被掀翻在地。
昏暗的灯光刘俊青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此刻还淌着血,分明是用感恩的眼睛抬起来,但看清那张脸时,却陡然双手死死抓住地面,是刚想要爬起来,瞬间就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惨叫声乍起,“啊啊啊啊啊——”
刘俊青瘫倒在地上,五脏六腑估计俱损,安鸿业看见那满手的鲜血就觉得可怕,但此刻容不得他有半分后退的心思,直接仗着人多,大声吆喝道:“卢辉才!你干什么吃的!还不把他弄下去!”
“马上!马上!”卢辉才答应归答应,只是看动作胆小如鼠似的,一点也不敢插进来干涉,“还不快把受伤的弟兄都抬下去!”
这边闹得动响越来越大,只是一旦有一方不反抗,那群人就更是肆无忌惮起来,就算是在二楼包厢也听得见一点动静,只是等荆勇下来的时候,事情反倒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在场的没有一个人能护住安鸿业,已经抬走送医院了。
那场地上还剩一个斜斜靠着的女人,比荆勇早来一会儿,四十多岁的年纪,却保养的很好,靠在酒吧台旁,勾脖子式的长衣裙在昏暗灯光下晕这一层烫金黑红,“荆老板大忙人呢,没耽误您个谈生意吧?这老安总也六十来岁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少爷,多余的我就不说了,你这瞅着啥意思合适呀?”
“付老板您面前,我这哪敢称老板,这毕竟整条街都是您的,我们这些人啊只不过是来来往往的生意人,只讲究诚信,有钱大家一起赚,有事情大家一起解决,您说是吧?”
这会儿才慢悠悠出现的荆勇,穿着一身名贵衣服,一看就是个做大生意的老板,只是更偏向于建料、木材一类的,儒和面相里透着一股武僧相,硬是将极其矛盾的概念,在他身上变得极其合理起来。
“原来是这小子,还往哪儿走呢。”收拾的几个人已经都送去医院了,霍迟想走,但是被荆勇那个老狐狸鬼眼尖发现了,甚至还想要推出来做挡箭牌,言语里目的性明显,“今天敢打着我的名声闹事了,那明天指不定就要赛我头上做事!这我哪里知道呢,还是头一天晓得呢,多亏了付老板眼睛亮啊。”
“我没有。”霍迟看向荆勇,定下来的目光在似乎是在告诉他不可能愿意当这个替死鬼,但奈何那个被称作付老板的女人已经盯上来了,站直身体靠过来,问他:“有这样个俊俏的小哥,身上有个什么伤啊,你猜猜得多重,我这心里才能心疼上啊?”
“别碰我。”霍迟绷直身体,想都没想就直接将眼前的人直接推开了,毕竟在对方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哪里见识过这样漂亮的女人,瞬间就把付燕君逗笑了,摇摇扇子挡住剩下的距离,扭身回去,“还是个没轻没重的,小安总的事,想让我不计较,荆老板也别想着藏私啊,改天把人送给我好好教教,只管好用。”
一听这话,荆勇笑着的脸僵了几分,没想到竟是十分赏识霍迟,挽留道:“付老板能看得上自然是好事,只是我这几天确实没什么人手用了,就这么个好苗子,人又扎实又硬朗,付老板您还得给我手下留情啊。”
“呵呵——”付燕君笑了两声,哪里理会得上这中年老男人的鬼话,身体歪在酒吧台上撕了张纸,那双白皙丰满的手直接就塞到了他怀里,“拿着吧,赏你的。”
但很显然那张纸根本没接上,掉到了地上,顿时空气安静了几秒钟,霍迟俯身捡起来,越过她重新放到酒吧台上,迟钝了一下,然后才道:“谢谢付老板,只是我这还得靠荆老大养家糊口,您和荆老板的关系不能因为我一个小辈破了,预祝财运亨通,我还是上去工作了。”
霍迟这话说得看似漂亮,但偏偏对方不吃这套,脸上的笑容半真半假,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直接道:“搁我这儿,还能说这个呢?那谁没个家要养的,就你有家,我啊——是不给你钱花还是不给你饭吃?”
“付老板您别生气,这个这个小子就是嘴笨,您还是别留他了,这不得把您给气死!”荆勇趁着这会儿像是动了气,赶紧朝霍迟招了招手,“还不快跟过来!搁哪儿丢人现眼是干什么用的!”
霍迟知道今天这台是上不了,跟着荆勇走到了他后面,低头背手站好。
“呵——荆老板多要舍得花心思。”付燕君拿着手上一串钥匙起身,盯着荆勇看他不肯放人,掸了掸红色皮裙上的烟灰,笑着上楼,“那就有劳荆老板了,我这上头还有点账没算完,就不奉陪了。”
“好,好,谢谢付老板赏识。”荆勇见那女人是看不见了,敛下笑容来,冲手下人扬了扬头,立马就把霍迟给按住了,“有什么事都散了吧!好喝好聚,全部都记我账上,一个个都把嘴给闭牢懂吗?把人给我撵进去!”
荆勇这一关上门,里面那就全是心腹了,唯独只有他一个人被摁在地上,膝盖紧紧贴在地上,但就是不肯大‖腿跪下去,低垂着的脑袋被被硬生生抬起来,荆勇那老狐狸看着他,手上佛珠都快弹飞,崩脸上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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