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暗中摸索,走,走了很远很远。一瞬,我的黑暗变成了光明,只不过跟黑暗一样使人看不见。光覆盖了周围,遮蔽了周围,在身边流动。几个陌生人在光里消失,不知去了哪。
像是钻过了水帘洞,景色在光后出现。
这是一个很宽广很宽广的大厅,我一生中从未见过有如此宽阔的地方,他比外面看上去还大得多,或许是死地的魔法,一能让个大的容器,装下一个更大的物品,孟婆的碗似乎也是这样,可以破产无穷无尽的孟婆汤。
但相应的,这辽阔的地方显得很是空旷,无数个从远处延伸而来的吊灯下垂着,照亮着下方,把如墨的大片黑暗留在上方。数十排长长的书架延伸其中最长的上面写着“凡间报”三个字,其余的也分门别类,“古典名著”“小说”“职业书目”等,每个栏目下方还细分着国籍、类型等等。这样的书架比比皆是,一个又一个区域,还用着不同的语言。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区域,正挑着想看的书。不过比起这巨大的空间,它们是真的渺小了。
一个小架子放在最前面,几乎就在门口写着“死地须知”,里面是手册一本本。原本进来的黑暗的门,此刻正发着白得纯粹的光,照得那四字格外显眼。刚进来的人总会拿起来看看,放回去,之后他们会往回走,走进发着白光的门,包括那些借书的人,他们也会这样。
童武入乡随俗,信守拿了一本:“为什么你们都管这叫死地而不是阴间呢?太难听了吗?”
死神简短地答了两个字:“情怀。”
我探寻地看向死神。
死神立着镰刀:“阴间的说法,几千年前不流行。但死地的说法,早就有了。我们用到现在。”
我想,果然是情怀。
“不就是说惯了吗。”童武一歪头。
“逆徒!不懂别瞎说!”看样子死神已经懂得如何正确地使用自己的身份了。
“死神。”我扯扯死神的一角。
“嗯,怎么了吗?”
其实有点难以启齿。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很不习惯吐露自己心中的渴望,或是柔软的地方。想要的东西,想见的人,我总会闭口。
死神望着欲言又止的我,一笑:“行,我懂。”
“诶?”
“等会儿我们去拜访老阎,也就是专责这个地方的管理。那时,你就可以找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童武不明所以,我则是石头落地。我想说声谢谢的,不过,似乎又说不出口。
死神笑笑:“没事,我懂。”
“懂什么?”童武抓着脑袋。死神瞪了他一眼。
“那,老阎,是人们说的「阎王」吗?”我问。
“对啊,他挺厉害的,在自己的领域中,可以随意地改变物质的形态,那些书架,书啊,都是他造的,丑是丑了点。人家毕竟是实用主义。”
我点点头:“可是,在这边摆那么多书,不是想把人留下来吗?”
死神笑起来“是这样,现在就该是这样!
我们这还有电影院呢,就是他这个社恐,从来都不去看…”
“我听见了!”毫无征兆的,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威严与恼怒。我一惊,环顾四周,却完全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周围一些要进白门的人也在左顾右盼,但毫无疑问,无疾而终。
死神淡淡地说:“那是阎王在用自己的方式说话呢。”
那个神秘的声音又想起来了:“穿黑色袍子的那名家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这次,声音听不出喜怒,似乎只是在公事公办。
死神无所谓地一摊手:“王琪,有什么想借的书吗?”
我摇摇头:“再说吧。”
死神转过身:“好,那我们去吧。”他拉着我和童武的手臂,向着白门走去。
可,这是我们来时的门啊,不是往回走吗。
“这个地方,分布着不同的大大小小的区域,各自编号,空间存在着折叠。
白门,是通往不同区域的钥匙,是必经之路。”
发着白光的门,在我眼中渐渐拉长,变大。光钻入我的眼睛,并不刺眼。相反,我的眼睛渴望这更多的光。
我们进入光中,寻一清净处。死神说:
“老阎的区域编号是三
所以,我们也应该大喊:”
“三!”
仿佛得到了指令,那一刻,白光开始律动,开始舞蹈。光与光交锋,光与光交融。它们围绕着我们,就像舞台的聚光灯。很快,像是尘埃落地,光们又恢复了先前懒洋洋的状态,慢悠悠的了。
“到了。”死神带我们走出。面前是一道宽宽的木门,钉着两个铁环。木门顶上是一块大匾,上书“阎”,阎王的“阎”。这字,是很漂亮的行楷。
“进来。”浑厚的声音从门的后面传来。支呀,木门缓缓敞开,露出里面古朴的摆设。不算小的室内,四面的架子伪装墙壁,,桌子上是书籍纸张陈设,额外放了几个大红辣椒。四周暗暗点着蜡烛。烛火摇曳,映着桌子后面魁梧的轮廓。他穿着一件底色为黑色的衣服,衣袖松松垮垮,衣身宽大,上面镶着几条金色的带,勾勒着各种各样的图案。烛火昏暗,却也能令人感受到,这是件精致的衣服。
似乎,还是属于帝王的衣服。
阎王背对着我们,我感到,一股无形的气场正从他周身蔓延。他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托着脑袋,一动不动,似在沉思。但尽管如此,我一阵警惕,他所散发的威严几乎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难以放松。
我们走进去,脚踩在木板上,噔噔咚咚。烛火招摇,投射下三个摇曳的影子。我看向阎王,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边界感,把我不停地往外推。他依然背对着我们,乌棕色的头发带着几丝花白,垂在手上。
死神清清嗓子:“老阎啊,你又犯老毛病了。”
阎王身体微微一动,仿佛是从沉睡中开机了一般:
“哦?抱歉。”我确定,这次,声音来自于他的嘴巴。
之前或许是什么特殊能力,但这次是简单的讲话。
阎王将自己的椅子转了过来。他戴着一个老旧的黄铜面具,几乎遮盖了他全部的面庞,只留下几个孔洞。面具周围,似乎有一丝血迹。一根洁白的羽毛飘在他的鼻尖下,格外显眼,而他似乎在嗅闻。他身前的衣带,很标准的呈现一个“y”字。
他似乎有些犹豫的,把眼睛张开。面具下,他的眼睛正发着幽幽的绿光。
“很抱歉刚刚背对着你们,”他依然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神飘忽忽的,手套着手套,“不过,一边把意识散步到四周,到这个城池的各个角落,一边闻着辣椒的香气,确实很容易忘记自身的处境。”
“也就是,背对着大门。”
他的道歉似乎更多只是为了符合礼数,里面没有什么真情实意。童武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那,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搭档,墨儿,它可以改变物质。墨儿,打个招呼吧。”他像是例行公事。
他伸出手指,推了推脸上的羽毛。羽毛笔得到指令,休地飞向我们。它蹭蹭我的脸颊,顽皮的在我鼻尖上一点。我笑了,伸手想摸摸他,它反倒害羞地跑走,去找童武了。童武很高兴有个这样可爱的小家伙缠着自己。羽毛东转西转,在他身后玩起了捉迷藏,还时不时往他身上上挠痒,逐渐在他身后一笔一画留下了一个大大的乌龟。等到童武捏住它,它又一飞逃走,去找死神了。镰刀杰弗里毫不留情地把它挡住。
“好啦好啦。我把东西都给你吧。”死神说。他伸出手臂,袖口处钻出无数个发着光的团子。阎王桌上的箱子自动打开,团子们汇成一线,水流般钻了进去。它们五光十色,盖住了蜡烛单调的光,给单调的桌椅架子披上了星河的颜色。
“还有这个,上好的辣味锅巴。”死神把左衣兜里的锅巴掏出来。
“等等,你是放在右边的。”阎王提醒道。
“哦,这样啊,行。”死神把右衣兜的锅巴掏出来,,放到桌上。阎王点点头,自顾自把它们搬到桌子里。
“此来有何要事啊。”阎王正襟危坐。羽毛跟班站在桌上,昂首挺胸,连带着镰刀也昂首挺胸。它们像两只骄傲的公鸡。
死神轻咳一声:“第一件事:御敌。童武是当代枪王,可以练兵。”
阎王点头,眼中的绿光深邃了一些,浓厚了一些:“也就是让他先练一批,那一批人再练一批,无限增殖,全民皆兵喽?”
“嗯。”
“可以。以前我们基本上都是这么过来的,现在总归还能有点用。”他看向童武,眼中露出探寻的色彩,“童武,好伙子,你一次大概能练多少人?”
他似乎是有了一些温度,那股强大的气场似乎也被撤走了。他现在,固然威严,但已经不会令人感到窒息了。他变得有血有肉。
童武道:“我童某用兵,多多益善。”
阎王的身体微微后仰,绿幽幽的眼睛一弯,笑了起来。“好,”他爽朗道,眼神变得灵动,“有种!需要什么,速速道来!”
“呦,把意识收起来啦。”死神调侃道。
“这是正事!”阎王正声,“不像某些人汇报个正事还要用前辈的小抄,甚至满心以为他意识涣散的社恐朋友听不出来。”
他哀叹一声:“唉,死神,2200年了,你…老啦。
我们都老啦。”
死神低下头。阎王的目光重又落回到童武身上。童武撇撇嘴:“我想要,人手一把亮银枪!”
阎王沉吟片刻,眼中的绿光逐渐变得犀利。只不过他一笑,那犀利就被卷走了。他看向死神:“你跟我想的一样吧。”
“我估计是。”死神抬起头,顿了顿,眼中一亮。
“不如,各自写下手心?”
“好啊。”
阎王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流露出失望。以前的死神,会拒绝这场角色扮演。
“好!写!写!”他叫着。
他们依次用羽毛在手心上写下笔画。死神写时,阎王就呆呆地看着他。
“开喽。”
“开!”
他们各自摊开手,一个写着“武”,一个写着“改”。阎王一下子又惊又喜,眼中充斥着欣慰。他与死神一齐大笑道:
“武改!”
童武不明所以。
他俩转过头。“黄泉的水对怨灵有一定伤害作用,还有专门的小神掌控。”
“没错。所以我将要给你的亮银枪,会兼有一部分发射水柱的功能。
这种武器还在构想阶段。所以现在,我们希望你能先丰富一下理论知识。”阎王丢过去两本书,童武接住了,一本是《人海战术》,另外一本是《关于怨灵》,后者清晰地写着:盐箩•著。
“等到武器研发好后,我希望你能设计出一套适用于它的全新枪法。我要求:它应该汇近战远程于一体,并且招法多挥砍而非刺击。这样对怨灵更有效。”
“怎样,汝可有疑虑?”
童武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刻,枪王的影子在他身上重叠。
他沉声道“并无。”
“嗯好,你去10区等待吧。我会派些人和临时武器过来。不要让我失望。”
童武点点头,向白门走去。阎王饶有兴致地点着手指,目送他离去。白门把他吞噬。
我的心不自觉重重跳着。终于到我了,我咽了口唾沫。
“第二件事,”死神伸出两根手指,“寻找他的至亲。”
我的心跳的飞快。
“这个你不应该去找石碑先生吗?”
“你不也行吗?”
“行吧,”阎王认输似的点头,“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
一股奇怪的感觉扫遍了我的全身,像是蚂蚁在爬。我不禁屏住呼吸。越来越强的不适感在席卷,在逼近。
他凝视着我,烛火在颤抖,我的影子在火烛下舞。他的目光似乎透过了我的血和肉,飘向远方,开赴过去。气场又一次,在他身旁凝结。他的头耷拉下来。
他的眼神在变,变得暗淡了一些,逐渐的带上几丝焦急。我便也焦急。一颗心被缠在蜘蛛网中,越来越压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是预感吗?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安着,直到,他从一片慌乱中抬起头。我的不安达到顶峰,脑袋里一团乱麻都是我妈妈的噩耗。
但他说的却是:
“快!快去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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