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六十九、封印结界

风裹挟着水雾扑打在脸上，冰凉的气息从鼻腔窜入，横亘在胸口，让人愈发透不过气。

楚暮白抬手扶住我，暗沉沉的眸底敛着关切。

我看向他，眼中也被水雾浸染。

小影：“…暮白…”

楚暮白低语。

楚暮白：“无论你想怎样，只管做便是。”

楚暮白：“我在。”

心头一热。

这个人…

长长吐出口气，我抓住楚暮白的手用力握紧。

既已打草惊蛇，若未能抓住先机，恐很难再有第二次机会。更何况，也不知单翼和姜若翎现下如何，我们等得，他们却未必等得。

然而，阵眼内凶险难料，我实在不放心让楚暮白独自前往。反之，让他守在外面我同样放心不下。在目的未达成之前，敌人总归会留我一口气，但对楚暮白，他们却绝不会手下留情。

小影：“把乌骓留在外面，我们一起进去。”

楚暮白未有迟疑。

楚暮白：“好。”

商阙却瞬间变了脸色。

“影小姐…”

我斜眼瞟向他，眼底的笑意浅而微凉。

小影：“商阙，单翼和姜若翎我是一定要救的，所以，希望你不要像温言一样，就算不帮忙，也至少别挡路。”

“我…我并非…”

商阙慌地错开视线，脸色变得甚为难看，神情里多的是恭谨。

“…影小姐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我必不遗余力，但入阵眼属实太过冒险，影小姐还是与凡少商量一下…”

我冷着声音。

小影：“即便他不同意，我也要去。”

“影小姐…”

没有耐心再听他说什么，扭头迎上楚暮白的目光，楚暮白眉眼间的冷肃恰似春雪初融，些许细碎的微光从眸底透出来。

楚暮白：“不必担心。”

笑容不觉流溢，但很快又收敛，我凝视着他，神情认真。

小影：“进去后也不知会是何情形，若我们不慎分开，我定会护好自己，你也一样，千万不要因为我分神，更不要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给敌人可乘之机，再让我看到你把自己弄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我可是会生气的。”

目光轻晃，楚暮白低眉浅笑，一双眼眸被斑驳的光影映衬得越发深邃。

楚暮白：“嗯。”

我晃了晃神。

妖孽…

答应的倒是利索…

楚暮白侧首，余光扫向矗立在一旁的乌骓，我跟着看过去，乌骓不由得一颤，庞大的身躯肉眼可见地缩小了一圈，缩着脖子不敢抬眼。

乌骓（魑魅）：“…主…主人…”

眸底隐隐有血色透出，我压抑着心底涌上来的怒意，对于他之前算计楚暮白的事，我始终无法原谅。

小影：“在我们出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靠近阵眼，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办到的吧。”

我缓声说。

乌骓怯怯地瞄了楚暮白一眼，在触上楚暮白目光的瞬间身形又缩小了一圈，楚暮白未置一词，乌骓却已然跪倒在了地上。

乌骓（魑魅）：“…主人…主人放心…乌骓必不会让任何人…踏进这院子…”

我不由冷笑。

最好如他所言…

楚暮白：“走吧。”

楚暮白反握住了我的手，暖意传递过来，让我纷乱的心绪跟着平定下来。

点头。

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影小姐…”

商阙仍未死心，抢步上前，然不等他近身，我与楚暮白已跃入了泉眼。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沉寂，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我们飞速地往下坠，不停地坠，没有尽头似的，胸口处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避水诀完全失去了效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所有的力量突然消失殆尽，顷刻间天地倒转，接着便是一种诡异的失重状态。

极致的黑暗…

静止的空间…

什么也看不到…

什么也听不到…

什么也…感觉不到…

就像…

那时候一样…

心里莫名有些慌。

我下意识抓紧楚暮白，随即却发现，我连楚暮白也感觉不到了。

太安静了…

没有呼吸声，也没有心跳声，我恍惚连自己亦感觉不到…

不行。

这样子不行。

若不能尽快挣脱，很可能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静下心。

意识越来越模糊…

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我终于又听到了铃铛声，尽管声音离得很远很远…

然后，灵的声音也隐隐传了过来。

灵：“…主人…”

灵：“主人…”

我猛地喘上一口气，急促的呼吸声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眼前被漫天星光映亮，灵偎依在我身旁，脑袋在我腿上亲昵地蹭着，毛茸茸的尾巴盘在身侧。

小影：“…灵…”

手在灵的背上拂过，浅蓝色的荧光包裹下，它光滑的皮毛犹如缎子一般。

这触感…

简直让人爱不释手…

灵：“主人…”

灵仰头看着我，琉璃般的眼眸中倒映出我的面容。

小影：“你可是觉察出了什么？”

手下一顿，随后抚上灵的头顶，在它耳根处轻轻捏了捏。

小影：“不能说？”

灵缩了缩脖子。

灵：“…主人不是也觉察出了么？这里…与禁锢主人血脉的封印…”

同根同源…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

阵眼中怎会有封印结界？难道这里也封印着什么？

法阵吸取灵力，用以维持阵眼中的封印，法阵吸取的灵力越多，阵眼中的封印就会越牢固。如今法阵残缺，又经年已久，灵力匮乏，封印松动，我才得以侥幸。

然而，不管这里封印的是什么，都不是我们所能对付的，一旦被它逃脱，难以想象会有何后果，重启法阵的人究竟知不知道。

小影：“灵…”

我强抑着心头惊惧。

灵：“主人…”

灵卧在我的腿上，它与我心意相通，必然知晓我在想什么。

我比不得楚暮白聪明，却也不能全然依赖着他，干等着他来救，可是单凭我自己，根本做不到。

她恢复的向来比我快，经过这几日的修养，想来应该已无碍。

若我们合力…

“呵…”

熟悉的冷笑声，极尽嘲讽。

我丝毫也不在意，反而有些欣喜。

她果然已经…

小影：“谢谢。”

谢谢你在危难时刻不计前嫌，仍愿意施以援手，谢谢你不惜自己重伤，也为楚暮白挡下一剑，更谢谢你常年处于黑暗中，却从未让黑暗侵染。

“虚伪…”

又是一声冷斥。

知道她最不喜这些，我遂敛了心神，只轻声问。

小影：“现在该如何？”

“跟着便是。”

心口处倏然窜起一抹灼热，黑暗转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耳边听到尖锐的蜂鸣声，那声音在脑子里横冲直撞，我的头顷刻间就要炸开了似的。

身体不由我控制，我似乎又到了水中，也或许是在风中，疼痛迅速在四肢百骸漫延，我感觉自己正在一寸寸碎裂。

腥甜的味道从嗓子眼里冲出来，没忍住，一口血喷出来。

然后，那股可怕的感觉总算消失了。

水流湍急，模糊的视线中，依稀看到远处有山峦和林木的影子…

再次睁开眼，我已经被冲上了岸。

目光所及之处，俱是灰蒙蒙的，没有阳光，林木长得却很茂盛，空气略显稀薄，风中夹杂着浓重的水汽。

【怎么样？】

我有些着急。

不知道她都探查出了什么。

小影：“闭嘴。”

又吼我…

我叹了口气。

尽管十分担心楚暮白的安危，却敢怒不敢言，谁让此刻掌控身体的是她。

小影：“怎么？后悔了？”

【没，没有。】

我忙道。

阿妈说了，我和她本就是一体，本不该分得那般清楚。

我既是她，她即是我。

小影：“废话真多。”

口中虽诸多不满，脚下却未再停留。

林木簌簌，腐臭的味道扑鼻而至，血色随即在眸底漫开，眼前登时变了个样，葱茏的林木上寻不到丝毫灵力，通体遍布着死气，分明不是活物。

怎么会这样？

眼前又复清明，风吹拂在脸上，平添了几分粘稠，让人很是不舒服。

心中不免有些烦躁，如此沉闷压抑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让人失了耐心，楚暮白冷静自持，单翼温润谦和，应该还好一些，但姜若翎那倨傲的性子，呆久了怕是要疯掉。

血腥的味道…

在浓郁的腐臭掩盖下，若非她对血腥味极为敏感，换了我未必能闻得出来。

灌木丛后，树根处飞舞着一片衣角，染着斑驳血迹，缓步走过去，一个人背靠树干坐着，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衣服撕裂得不成样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挣扎着抬起头，目光从发隙间透出来，仿佛裹着冰碴子般阴冷狠戾，让人瞬间犹如置身于漫天风雪之中。

姜若翎…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姜若翎也认出了我，目中的寒意顿时被冻结住了一样，而后慢慢消匿，他重又垂下了头，呼吸声低缓地几乎听不到。

他伤得很重。

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尽管武功高强，可在这种诡谲凶险的地方，没有灵力护体，能保住条命就不错了。

幸好我带有固元丹…

咦…

等等…

不能走…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他们的，不能将他弃之不理…

小影：“闭嘴。”

听得出，她很生气。

【带上他，我就闭嘴。】

一时静寂。

僵持片刻后，转身，走到姜若翎身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然后伸手捏住姜若翎的下巴抬起来，手上用力迫使他张开嘴，往他嘴里丢了颗固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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