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六十七、没得商量

　　楚暮白握了握我的手，打断了我的絮叨。

楚暮白：“无妨。”

　　话语止于舌尖，我凝目看着他，他眼眸平静，神情淡然，似乎真的已不在意，可我知道，他与冥主之间的恩怨累积得太深，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小影：“暮白…”

　　我嗫嚅着开口。

小影：“…也许…冥主并非如传闻中那般…”

小影：“…曾经的百卉谷谷主，倍受世人敬仰的侠士，不管因为什么，都不可能会做出那等惨绝人寰的恶事，累及无辜…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不然…公，公爹…也不会央求原平为其隐瞒，替其…扛下罪过…”

　　楚暮白目光微晃，唇角浮出一抹浅薄笑意。

楚暮白：“我知，莫担心。”

　　连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楚暮白又怎会想不明白。

　　然而…

　　即便血洗云碧山庄并非冥主指使，但楚庭夜的死却终归与冥主难脱干系…

　　我甩了甩头。

　　不想了。

　　眼下这一摊子事儿，还不知道要如何解决呢。

　　吃完饭，在房间里休息了会儿，我和楚暮白去到前厅的时候，乐谙长老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待我们就了座，乐谙长老的目光左右一扫。

乐谙长老：“废话就不多说了，按照之前在轮回境中商定的，等下暮白和若初随我进苍石镇，能否瞒天过海，可全看嫱芜了。”

　　楚暮白颔首。

　　若初低低应了声。

　　嫱芜勾着唇角，眼中尽是势在必得。

嫱芜：“放心吧。”

　　乐谙长老瞥了嫱芜一眼，不放心地嘱咐道。

乐谙长老：“只可在外围，不得深入，尽量拖延时间。”

　　嫱芜不耐。

嫱芜：“知道。”

　　乐谙长老皱了眉。

乐谙长老：“你这丫头，性子怎么还是这么急。”

　　嫱芜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嫱芜：“不都是跟着长老您学的。”

　　乐谙长老摆手。

乐谙长老：“这锅我可不背啊。”

　　看着两人斗趣，我强抑心头焦躁。

　　他们在轮回境中商议的事，楚暮白竟只字未提，我倒不是怨他瞒着我，而是…

　　他们意欲潜入苍石镇的计划里，并不包含我…

　　楚暮白…

　　他怎么可以…

小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我瞪着楚暮白，让他清楚地看到我眼中的恼怒。

　　冷漠褪去，楚暮白软着声音。

楚暮白：“你有伤在身…”

　　我打断了他的话。

小影：“这不是理由。”

　　楚暮白摸上我的手，我故意挣了挣，楚暮白立刻紧紧握住。

楚暮白：“我答应你，定会安然归来，绝不让你等太久。”

　　我气极。

小影：“你放心不下我，难道我就能放心得下你？我与你同去，没得商量。”

楚暮白：“卿卿…”

乐谙长老：“小影想去，那就一起去好了。”

　　乐谙长老适时开了口。

　　知道劝不住我，楚暮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我的手抓得更紧。

乐谙长老：“左辞，你跟在聆溪身边，听聆溪调遣。”

　　左辞挠了挠头，嗫嚅道。

左辞：“你把我也带着吧，多个人多个帮手…”

乐谙长老：“此行凶险难料，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安心待着，以后有你出力的时候，不可任性，听到没有？”

左辞：“哦。”

乐谙长老：“行了，事不宜迟，这就出发吧。”

　　乐谙长老站起身，众人跟着起身，嫱芜当先一步跨出，转瞬没了影。

　　别院外。

　　净门百余名弟子，以千尘为首，列队整齐，蓄势待发。

　　阳光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银白，晃得我睁不开眼，他们都很年轻，有的甚至还稍显稚嫩，如今却要陪同我，赴这场生死未定的局。

　　酸涩由心底漫上来，眼眸中霎时充满了歉疚。

　　我没有想到，战斗会以这种方式开始。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希望，战斗结束时他们都能安好。

佟云飞：“公子…”

　　云飞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北辰和司城跟在他身后，亦是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的样子。

　　楚暮白扫了他们一眼。

楚暮白：“留在这里。”

　　三人的神情顿时都黯然了下来。

　　暮枫远远瞅着我，眼眸中仿佛笼着烟雾般，满怀着忐忑和担忧。

　　我走过去。

暮枫：“阿姐。”

　　暮枫喃声唤。

　　我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小影：“保护好自己。”

　　暮枫点头，刹那间眸底多了抹水色。

暮枫：“阿姐也是。”

　　我生怕他又哭起来。

小影：“放心吧。”

　　从别院到苍石镇，不过片刻之间。

　　乐谙长老和大司命齐出手，破开了笼罩在镇子外围的毒瘴。

　　嫱芜祭出长剑，随着一声令下，三人一组的剑阵铺陈开去，尸傀未及近前，便已被剿杀，尸身上随即燃起了火，暴涨的火焰顷刻间将尸身吞噬，最后烧灼得只剩下一堆焦骨。

乐谙长老：“走。”

　　乐谙长老抓着若初趁乱冲进了镇子，楚暮白携着我紧随其后。

镇子里的尸傀多半都被嫱芜他们引了去，剩下的那些短时间内对我们尚构不成威胁，乐谙长老身形不停，很快就在镇子中央连起了一个法阵。

　　法阵应该是乐谙长老上次就设下的，只是未来得及完成。

　　若初配合着，将拘魂幡放置在各处。

　　法阵启动，眼前立时暗了下来，阴云遮蔽了日光，只听得厉风嘶吼，雷霆纵横，声势撼天动地。

　　尸傀被成功地吸引了过来，而在尸傀将我们围住之前，我们已经遁入了地下。

　　若初扶着乐谙长老，乐谙长老靠在若初的臂弯里，大口喘着气。

乐谙长老：“…这法阵…也就动静大些，其实…其实对尸傀…没什么杀伤力…顶多…帮嫱芜他们…分担点儿压力…但时间久了，势必…势必会让人瞧出端倪，所以…我们一定要尽快…”

　　说话间，乐谙长老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摸索着往前走。

若初：“师父…”

　　若初忙跟上。

　　眼前一片漆黑，鼻腔中充斥着呛人的腐臭味道，狭窄的甬道仿佛没有尽头似的，逼仄得让人难以呼吸。

　　我已经明白乐谙长老他们要做什么了。

　　尸傀就是通过甬道进入的苍石镇，甬道不只一条，但最终都交汇在一处…

　　凤舞山庄…

　　叶九天那个老狐狸，怕是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会走这样一条路。

　　然而…

　　我努力保持镇定，好让自己坚持地更久一些…

　　自从被太婆丢入妖兽的洞窟后，黑暗密闭的环境便在我心中留下了阴影，在太婆一次次严酷的磨砺下，这种畏惧非但没有消除，反而愈发严重。

　　即便是在被伊凡封印了记忆的那十年里，它们也依然如影随形。

楚暮白：“卿卿…”

　　楚暮白觉察出了我的异样。

小影：“…没事…”

　　我压低着声音，但我的伪装显然并不成功，连乐谙长老也听出来了。

乐谙长老：“小影还是没能克服吗？所以说不让你来，你却偏要跟来。”

小影：“…不用担心…”

　　我很想多说几个字的，但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呼吸都变得甚为艰难，意识也开始浑浊起来。

乐谙长老：“暮白，你走前面。”

楚暮白：“是。”

　　听到乐谙长老吩咐，楚暮白应了声，与乐谙长老调换了位置。

　　乐谙长老掌中结出法印，将我们四人罩住，随后缩地成寸，耳边风声乍起，又骤停，甬道侧壁的泥土已变成了山石。

　　再往前，便是凤舞山庄后山禁地。

　　毫无意外，甬道入口处有尸傀守着，但数量不多，他们尚未及有所举动，楚暮白已经将符咒刻在了他们的脑门上，他们顿时便不能动了。

　　我呆了一瞬。

　　楚暮白…

　　怎么连符咒也学会了…

　　隐隐有灯光透过来，虽依然昏暗，但总算宽敞了许多，四下里寂静无声，空气里的味道浓郁得令人作呕。

　　山腹已经被挖空，周围遍布着大大小小几十个洞窟，洞窟中藏匿的尸傀数量赫然是苍石镇的数倍。

　　小心地收敛了灵识，若是在这里被发现，我们恐很难逃出去。

　　本想问一下乐谙长老后续计划，然而还未等我开口，乐谙长老已经抓着若初径自拐到另一条路上去了。

　　下意识伸出手，随即又缩回来，我看着楚暮白，满眼焦急。

　　楚暮白轻轻摇了摇头，传音过来。

楚暮白：【莫急，事先商定好的，长老另有事要办。】

　　另有事？

　　算了，既然是事先商定好的，想来乐谙长老自有分寸。

小影：【我们呢？】

楚暮白：【捣毁阵眼。】

小影：【乐谙长老推测出了阵眼所在？】

楚暮白：【嗯。】

　　太好了。

　　不愧是乐谙长老。

　　未再多耽搁，楚暮白护着我，悄然穿过山腹。

　　一路上很顺利，没有遇到一个人，不，应该说，没有遇到一个活人。

　　风急。

待看清山腹外的景象，我不由悚然变色。

　　此刻正值中午，阳光普照，本该是毒瘴最稀薄的时候，可是…

这里的毒瘴比之苍石镇更甚，连空气都变成了青绿色，漫山林木只剩下残缺的黝黑枝干，让人只觉深陷噩梦一般。

　　幸好有避毒珠，不然…我和楚暮白怕是也会变成一堆枯骨…

　　走出后山，潜入一栋阁楼。

　　楚暮白扶着我坐下。

　　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受到了压制，想必楚暮白也感觉到了。

　　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法阵会如此巨大，竟几乎将整个凤舞山庄覆盖在内，我们此刻显然已在法阵的边缘。

楚暮白：“在这里等我…”

小影：“不行。”

我急声打断了楚暮白的话，怎么可能答应让他独往。

纵然是灵魔双修，也总会有一方强一方弱，而就目前来看，楚暮白强的那一方依旧是灵。

所以，法阵对楚暮白的伤害，并不能减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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