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七十一、易容

离璎珞：“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听说是你把大哥找回来的，我只是想谢谢你。”

　　她的笑容很亲切，她的声音很诚恳，似乎每一句都是真心话，我却有些怔住了，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目瞠目结舌。　　　

离璎珞：“不过，我还是要杀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大哥也不会被害得妻离子散。”

　　心抑制不住一阵收缩，我移开眼，没有为自己申辩。

　　她说的没错，原平他们一家会变成现在这样，并非与我全然没有关系。

　　半晌无声，那个女子笑盈盈地望着我，我一动不动任由她看。

离璎珞：“我做的饼好不好吃？”

　　她突然又说。

　　我一怔，随即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嗫嚅着说。

林影：“你在饼里放了什么？”

　　她轻轻摇头。

离璎珞：“不用紧张，你又没有喝水，死不了的。”

　　我紧盯着她，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她却只是抿着嘴笑，不再说一个字。

　　她说我没有喝水，所以死不了，难道问题在水里？她在水里放了什么？

　　我猛回头看向姜若翎，这家伙好像喝了不少的水，而且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默不作声，难不成他已经出了什么事？然而，我立刻又怔住。

　　姜若翎怡然自得地坐在那里，神态一派悠闲，居然仍在喝着茶水。我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茶杯，焦急地问。

林影：“你有没有事？”

　　姜若翎看着我，没有回答，我心中一沉，不觉间茶杯已自手中滑落，没有清脆的破碎声响，茶杯居然没有掉在地上，居然又回到了姜若翎的手中。

　　我没有看到他动，他是如何做到的？姜若翎瞟了我一眼，带着似笑非笑的鄙夷。

姜若翎：“真傻。”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

林影：“你…亏我还以为你出了事，还在担心你…”

　　姜若翎脸上的神情似乎在瞬间僵了僵，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速度太快我不能肯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姜若翎：“水和饼掺溶在一起才会有毒，我只喝水没有吃饼，你却只吃了饼没有喝水，所以我们都没有事。”

　　原来是这样。

　　那个女子挑眉看过来，仿佛现在才看到姜若翎一样，笑容里透着一丝促狭，她眨着眼睛说。

离璎珞：“你们真的没事吗？”

　　姜若翎冰冷的目光射在她的脸上，轻扯薄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然而他刚张开口，脸色却突然变了。

　　那个女子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清泠泠的声音说。

离璎珞：“除了你知道的，我在水和饼里还多放了一样东西。”

林影：“你放了什么？”

　　她笑语嫣然。

离璎珞：“其实也没什么，我想你们赶了一夜的路，也该累了，只不过想让你们好好歇歇。”

　　我颦起了眉，突然发现她的脸竟变得模糊起来，她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然而我却无力阻止。

　　我努力张开眼，恍惚中看到姜若翎突然拔剑，辉煌的剑光洋洋洒洒，犹如昙花一现，绚烂夺目，却太过短暂。

　　剑扬起，人却倒了下去。

　　我叹息了一声，瞬间已被黑暗吞噬…

　　**

　　一股刺鼻的味道将我唤醒，我睁开眼，迷蒙中映出姜若翎桀骜不倨的身影，他正弯腰从地上捡起他的剑。

　　那是一把比普通的剑要略薄略窄的剑，细长的剑身微微弯出一道弧度，仿佛美人曼妙婀娜的腰姿，透着点点滴滴的销魂，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把剑，然而每看一次，心中的惊颤就又加深一分。这把剑竟和姜若翎一样，是人间少有的绝色，却致命地邪魅。

　　姜若翎收剑入鞘，转回身看向我，眸色幽黑深远，透着一抹繁华落尽的苍凉，我悚然一惊，他的神情立刻又复冷傲，薄唇轻扯，笑意里充满了尖锐的讥诮。

　　我移开眼，不愿看到他眼中冰冷到残忍的目光，于是我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离璎珞和她的随从。

　　记忆盘旋在脑海深处，之前发生的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们被离璎珞设计，姜若翎拔剑，剑扬起人却倒了下去，接着我也昏睡过去。

　　那么我们应该已经被离璎珞捉住，但是现在倒在地上的为什么是离璎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向姜若翎。

林影：“你刚才不是…我看到你倒在了地上…”

　　姜若翎冷笑。

姜若翎：“我若不装作中计的样子，又如何能轻易地制住她。”

林影：“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喝了很多水，怎么会…”

　　姜若翎看了我一眼。

姜若翎：“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

　　他凌厉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两人，语声尽带嘲讽。

姜若翎：“我既已有所惊觉，又怎会不加防备？”

　　我看向两人，两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林影：“你把她们怎么样了？”

姜若翎：“只是点了她们的穴道。”

　　我松了口气，走过去将离璎珞轻轻扶起，怎么说她也是原平的人，我们本不该成为敌人。

　　她看清是我时，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眨着眼睛笑了起来，露珠般晶莹灵秀的笑容，清澈地映衬出我神色间的惶恐和不安。

　　姜若翎冷眼看着我们，唇边的讥诮又加深了几分。

离璎珞：“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突然问，问的却是姜若翎。

姜若翎：“只是凑巧知道…”

离璎珞：“知道？”

　　眼波中流转出一抹诧异，转瞬又被隐去，她盯着姜若翎，笑意不明。

姜若翎径自走过来，伸手从她的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皮囊。

林影：“那是什么东西？”

姜若翎：“离璎珞独步江湖的绝技，千首观音引以为傲的人皮面具。”

　　这么一个小小的皮囊里，装的就是传说中神鬼莫测，可以千变万化的人皮面具。

　　离璎珞轻笑出声，居然一点也不生气，目光愈发清灵透澈，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离璎珞：“你带上我的人皮面具后，天下间再没有人能认得你，你还不拿着东西赶紧走人…”

　　姜若翎轻扯唇角，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阴冷的笑声里透着冰雪般刺骨的寒意。

姜若翎：“别人自然认不得，但是你呢？你只要绘出图像，这些人皮面具便形同虚设。”

　　离璎珞眨了眨眼睛，笑容依旧。

离璎珞：“那你想怎样？”

姜若翎：“离堂主如此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在下要怎样？”

离璎珞：“你要杀了我。”

　　胸腔里有什么在翻涌着，压也压不住。

　　两人淡淡的语气，就仿佛在说今天天气晴朗，晴空万里无云…

　　生死于他们，竟像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林影：“不可以。”

　　我挡在离璎珞的身前，两人都禁不住一怔，姜若翎盯着我，声音里透出不耐。

姜若翎：“你做什么？”

林影：“没有必要杀人，即便不用人皮面具，我们一样可以避开…”

姜若翎：“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

林影：“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是你把它想的太复杂了。”

　　姜若翎冷笑。

姜若翎：“我一定要杀她呢？”

　　我叹了口气，掩不住心中的无奈。

林影：“那么，你先把我杀了吧。”

　　两人禁不住又是一怔。　　

　　姜若翎突然抓住了我的衣领，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他眼中冰冷的怒火灼痛了我，我的心不觉间揪成了一团。

　　他咬着牙。

姜若翎：“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勉强笑了笑。

林影：“你敢，可是你不会，你若还是他的朋友，你便不会。”

　　姜若翎眼中的怒火，瞬间升腾为熊熊的火焰，仿佛天地都要被燃烧起来。

　　我惊惧地望着他，无力抵抗，只能任由身体被一点一点焚烧殆尽，然而这火焰突然又已熄灭，转眼只剩下一片荒芜，萧索寂寥的荒芜。

　　姜若翎转过身，不再看我，声音里又泛起一抹苍凉的味道。

姜若翎：“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垂下头，映入眼中的是一脸深思的离璎珞，我瞄着姜若翎僵直的背影，嗫嚅着开口。

林影：“要不…我们带她一起走吧…这样她就不能告诉别人我们易容后的样子，我们就可以放心地使用人皮面具了…”

　　姜若翎没有回头，没有动。

　　我等待着，心里一阵阵的发虚，这实在是个很差劲的提议。

　　良久，姜若翎终于开口，他清冷的声音说。

姜若翎：“好。”

　　呃…好？

　　他竟然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

　　人皮面具固然精美，倘若能加上离璎珞的易容术，那便堪称绝妙，离璎珞的易容术本就已是天下无双。

　　离璎珞自然不会轻易就范，只可惜她也有弱点，有弱点就会被迫妥协，她的弱点就是那个易容成小伙子的随从。

　　看来她并不是不珍视生命，她不珍视的也许仅仅只是自己的生命罢了。

　　一对中年夫妇，带着病重的女儿四处求医。

　　很平常的一件事，普普通通的一家人，即便在路上迎面走过，转身就会忘记。

　　对于这样的结果，姜若翎显然很满意。

　　离璎珞倚在我的怀中，既不能动也不能言，眼波流转间透着淡淡的哀怨，苍白的脸颊泛着异样的嫣红，看起来还真有点像病入膏肓的样子。

　　她原本是想将自己扮成母亲的，但被姜若翎一口否决，让他开口叫她‘娘’，想都不用想。

　　我轻轻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该想要去戏弄姜若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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