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七十、人皮面具

　　这样的结果有够出人意料的。

　　我斜睇着他。

林影：“所以，找他帮忙是假的，报仇是假的，生死符也是假的，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试探？”

　　呵呵…

　　他倒是挺会演。

　　可是，哪有人如此对待朋友的？他这么做，究竟是对我不放心？还是对楚暮白不放心？

　　姜若翎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目光仿佛冰刃一般，肆意将我凌迟，在他那般的注视下，我竟无力躲避，就像是被他锁定的猎物，逃脱根本就是徒劳。

　　我缩了缩，默默放下了车帘，有了车帘的阻挡，胸口总算顺畅了些。

　　片刻后，我忍不住再次开口。

林影：“姜若翎，你既然是他的朋友，得知他有难，不应该前去相助的么？”

　　声音传进来，带着毫不掩饰地讥讽。

姜若翎：“我此刻就是在帮他。”

　　将我带走就是在帮他？他莫不是与司城一样，认定了我是个妖女，留我在他身边就只会害了他？

　　不错，自他遇到我，似乎一直都在受伤，不停地受伤…

　　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晨曦洒落在他的身后，他全身笼罩在淡淡的光晕之下，缥缈神秘地就仿佛天边的一抹云翳。

　　他一剑击退狼王，是那般的风华绝代，举世无双，惊艳了我的眼，也震慑了我的心。

　　可如今…

　　如今…

　　他内力全失，是因为我，他满身伤痕，是因为我，他被灵力反噬，也是因为我…

　　我不想…不想他最后真的会…被我害了…

　　也许，离开…对他更好…

　　感觉突然被抽空了力气，心里面空落落的，一片荒芜…

　　沉闷，持续了很长时间。

　　至少在我看来，似乎过了很长时间。

　　姜若翎突然勒马停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将我从纷杂的思绪中唤醒。

姜若翎：“出来吧。”

　　随着姜若翎的话音出口，耳中划过一道衣袂掠空声。

　　轻轻掀开车帘，隐约看见一个人跪倒在车旁，双手高举过头顶，手里好像捧着什么东西。

　　姜若翎冷冷地盯了他片刻，然后才伸手将那东西接过来，是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雕刻的很是精巧。

　　姜若翎手指轻轻一推，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捏出个小瓷瓶。

　　“奉翼公子令，属下片刻未敢耽搁，解药亦不曾离过属下之手，请少主放心。” 　

　　跪在车旁的那人低声说。

　　姜若翎的气息瞬间变了变，我又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冷冽寒意。

　　很快他已收敛了气息，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仰首将那瓷瓶里的东西尽数倒入口中，吞咽入腹。

　　翼公子？解药？

　　这个翼公子是谁？他如何知道姜若翎中了毒？又怎会有解药？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命人将解药送了过来？

　　姜若翎似乎也很意外，却又对那位翼公子送来的解药丝毫不疑。

　　我不禁叹了口气。

　　又一个…不简单的人物…

　　姜若翎将空瓷瓶连同盒子一起，随手丢在那人身前。

姜若翎：“告诉他，不要插手我的事。”

　　说完，连看也不再看那人一眼，径自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那人始终低垂着头，我也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脸。直到马车已驶出很远，他才一个翻身，眨眼便不见了。

　　我转回头，忽而自嘲地一笑。

　　自己一堆的麻烦事都还没理清楚，竟还有闲心去寻思别人的事？

　　马车继续碌碌地走着，我索性闭上了眼。若不想处处受制于人，就必须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否则一切都只是空谈。

　　现在我已能熟练地进行冥想，炼化的速度也明显更快，眼底的星云汇成了一条璀璨的星河。

　　冥想时虽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却能清楚地感知身周发生的一切，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天地更迭，万物伊始…

　　就好像，我与他们融为了一体…

　　所以当车帘被姜若翎掀开时，我立刻便睁开了眼。

姜若翎：“下车。”

　　姜若翎冷声道。

　　夕阳在天边染出红霞，暮风轻合，炊烟四起，间或着孩童嬉戏的笑闹声，小小的村落显得祥和而又安宁。

　　姜若翎在村庄最外边的一户人家前停下，抬手敲门。

　　屋门很快被拉开，是一个一脸憨厚的小伙，身后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翁。

　　小伙看到姜若翎时，顿时傻在了那里。

　　这八成是他第一次看到长得如此俊美，却又如此邪魅的人吧。

　　那位老翁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已回过神，把小伙拉到了身后，弯着腰，笑呵呵地将我们迎进了屋内。

　　屋子里很简陋，收拾地却很干净，很整齐。

　　姜若翎径自在桌旁坐下，甩手扔出些碎银，冷冷地说。

姜若翎：“做些吃的来。”

　　小伙子盯着桌上的碎银，眼睛都瞪圆了，老翁轻轻推了他一把，他这才慌忙抓起碎银跑了出去。

　　老翁颤颤巍巍地拎来一壶茶水，我连忙走过去接过，他看着我，皱纹里挤满了慈祥的笑，我向他道谢，他却一个劲的摆手，随口问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正思付该如何回答，姜若翎一个眼神射过来，如刀似剑。老翁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他低着头走了出去，走出去时腿都在打颤。

　　看着他拘偻的身影，我心里一阵不忍，姜若翎目光飘过来，层层叠叠尽是嘲讽。

林影：“你怎么可以这样？”

　　姜若翎兀自喝着茶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盯着他，怒急反笑。

林影：“你是强盗吗？是土匪吗？你在请求别人帮助，还是别人在请求你的帮助？真是厚颜无耻。”

　　姜若翎的目光悠然转冷，他慢慢抬头，冷冽的目光仿佛两道冰凌，尖利的棱角在我的脸上划出血淋淋的口子，刺骨的疼痛和寒意从伤口处潮水般涌入，瞬间袭遍了我的全身。

　　我慌忙移开眼，竟克制不住内心的颤栗。姜若翎冷笑了声，转过头，不再看我。

　　寒意渐渐消散，疼痛逝去，我忍不住轻触脸颊，脸颊完好无损。只是一场幻梦，感觉却那么真实，真实地可怕。

　　我偷瞄姜若翎一眼，他脸上的神情已恢复了平静。我暗暗吐出口气，揪的生疼的心这才缓缓地舒展开。

　　我不再开口，姜若翎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僵直地坐在那里。

　　幸好没过多久，那个老翁又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几张刚刚烙好的粗面饼。

　　我起身接过，笑着对他说。

林影：“谢谢。”

　　他也对我和蔼地笑，眼睛却斜向姜若翎，姜若翎冷着一张脸，目光朝他淡淡一瞥，吓得他双手一哆嗦，慌忙又低下头退了出去。

　　我恨恨地瞪了姜若翎一眼，也不理他，径自拿了一张饼慢慢吃着。

　　姜若翎看着我，却没有动。

　　屋子外，老翁对那个憨厚的小伙子说了些什么，接着便听到小伙子杀鸡的声音。很快，空气里弥漫起了一股浓浓的肉香，似乎还掺杂着淡淡的桂花的香气。

　　我忍不住深嗅了几口，心中惊讶，一个小村庄里的小伙子竟然还懂得烹调。

　　香气四逸的鸡汤终于被端了上来，色泽鲜嫩，香而不腻，看着都让人垂涎三尺，然而奇怪的是，姜若翎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林影：“你不吃吗？”

　　我忍不住问，姜若翎慢慢摇头。

姜若翎：“我不敢吃。”

林影：“为什么？”

　　姜若翎的唇边突然扯出记冷笑，带着嘲讽。

姜若翎：“我怕吃了以后，连命都没了。”

　　我愕然怔住，夹着鸡肉的筷子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垂手耸立在一旁的老翁和小伙子，此刻也是一脸惊惧的表情，姜若翎冷冷的目光射过去，两人吓得差点没跪下去。

林影：“你是说，这肉里面有毒？”

　　我不是很肯定地问，姜若翎摇头。

姜若翎：“肉里面没有毒。”

　　我皱眉，满眼的疑惑，幸好姜若翎又开口。

姜若翎：“肉里面没有毒，却有软筋散。”

　　他冰雪般凌厉的目光盯在那两个人身上，清冷的声音一字字地说，每说一个字屋子的温度就冷下一分，等他说完我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

　　那两个人也在发抖，然而很快他们已镇定下来，那位老翁拘偻的背也突然挺直了。

　　姜若翎唇边的笑意愈加寒冷，我仿佛已看到遍地皓银，漫天雪舞，阴风瑟瑟，千里冰封，我的心脏都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那位老翁却突然笑了起来，很清脆的笑声，泉水般叮当作响。

　　一个老人怎么会有这种笑声？

　　我禁不住看向他，却看到他正从脸上撕下一层皮。

　　我惊呆了。

　　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古代的易容术。

　　面具下是一张姣好的脸，一张女子的脸，她不是很美，却很有味道，她的年纪应该已不小，但目光仍旧像小女孩一样清灵透澈。

　　姜若翎语带讥讽。

姜若翎：“千首观音离璎珞，天下盟的离堂主，久仰大名。”

　　那名女子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灵动的眼波只是在我身上打转。良久，她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在小伙子的耳边说了句什么，两个人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我又是窘迫，又是不解。

　　那女子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笑望着我。

离璎珞：“你就是那个林姑娘？”

　　我皱眉，她玩味的语气让我听着很不舒服，我刻意淡漠了声音。

林影：“我是姓林，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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