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五十一、五成

　　我望着他愈发僵直的脊背，将笑意敛在眸底，下床，在他面前站定。

　　这就是他娶我的原因？

　　果然…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看着我，眸子里一瞬的动荡后，又慢慢归于沉寂，隐约的些许微光，在层层叠叠的暗沉后，也几乎快要被堙灭了。

林影：“楚暮白，我不晓得你心中怎么想，但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

　　我轻声说。

　　光华乍现，映亮了他的眼眸，那一片冰川雪谷，晶莹剔透却又虚无缥缈，好似海市蜃楼一般，美的勾魂摄魄，看一眼便要陷进去。

　　心跳的飞快。

　　这人…

　　若笑起来…

　　不能想，不能想…

　　我强迫自己移开眼，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抓住了他的手。

　　为了今晚大计…

　　未给自己任何退缩的时间，我直接将他拽上了床，环住他一条手臂抱在怀中，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闭眼。

　　良久，我一动未动，楚暮白也没有动。

　　烛光昏黄，一室静谧。

　　温暖的感觉从身旁传递过来，若有似无的馨香缭绕在口鼻之间。

　　我能感觉到，楚暮白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呼吸变得平缓绵长。我狂躁的心随之平静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心跳已与他的同步。

　　十指相扣，新生之力如泉眼喷涌，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掌心。

　　悄悄睁开眼。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浓密的睫毛弯出优美的弧度，脸上冷漠尽褪，竟是说不出的柔和。

　　笑意横溢，透着点点微苦。

　　他…

　　真的睡着了？

　　也许是真的累了吧。

　　内力尽失，被敌人围追堵截，却还要费尽心思为我谋划，步步小心，时时提防，新伤摞旧伤。

　　都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他却自始至终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纵然他心中另有所图，我也情愿就这样陪着他，直至最后。

　　掌心间的温热让我感觉很安心，却又担忧体内的那点新生之力不够用，于是索性沉下心再次进入冥想。

　　一边净化，一边给予，两不耽误。

　　起初还是和之前的情形一样，但是这一次，当灰色的薄雾弥漫开来时，铃声却没有响起，那股迫人的气息依然压的我很不舒服，但我勉强能扛得住。

　　我一步一步，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绝壁之下，也终于看清楚，那绝壁上竟画满了壁画。

　　我的心被深深震撼到。

　　我并不太懂那上面画的什么，只觉得异常绚丽辉煌，仿佛有魔力般，紧紧锁着我的目光，让我丝毫动弹不得。

　　后来，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猛地坐起来，掀了被子跳下床，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便拉开了房门。

　　明媚的阳光洒了我一身，我不由得眯起眼，缓了缓才模糊看到，岚姐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陪燕儿翻着皮绳。

岚姐：“你起来了。”

　　岚姐放下皮绳走过来，招呼丫鬟给我端水洗漱，然后拉着我回了屋。

林影：“楚暮白呢？”

我着急地问。岚姐瞅着我，脸上尽是忍俊不禁的笑。

岚姐：“公子一大早就离开了。”

林影：“离开？怎么不叫醒我？”

岚姐：“公子不让，说你昨夜太累了，让你多睡会。”

林影：“…”

　　我听到了什么？

　　太累了？

　　楚暮白说的？

　　一股热气窜上来，我感觉眼睛都被灼的发疼，随即看到岚姐掩着口笑的样子，才猛然明白，楚暮白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林影：“岚姐…”

　　我捂着脸唤。

　　岚姐这才敛了笑。

岚姐：“我叫了，可是怎么也叫不醒你，说实话，昨夜究竟干嘛了，早上一副累惨了的样子，也难怪让人误会。”

林影：“看了一晚上的画…”

　　我幽怨而愤懑。

　　现在脑子里都还是那画。

岚姐：“画？”

　　岚姐自然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我也不打算解释。

　　闭上眼，浩渺星空浮现，新生之力未见减小，反倒又增大了几分，而其它的那些个星云好似乎是变稀薄了些。

　　这…

　　昨晚给予了多少？

　　楚暮白现在恢复了多少？

　　我无法确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点内力对于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抓过小丫鬟手里捧着的衣裙穿上，随手将披散的头发挽在脑后，我大步往外走。

　　岚姐追在我身后。

岚姐：“这么着急去哪里？”

林影：“去找佟叔…”

　　我头也没回地应道。

　　刚跑出霜落园，远远便看到佟叔站在汉白玉小桥的桥头，正低声对身旁一人说着什么，我立刻跑过去，未到跟前声音已出口。

林影：“佟叔…”

　　佟叔回身看过来，眼角闪着细碎的光。

佟叔：“小影。”

　　我微喘着气，心里憋着很多话，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林影：“我…那个，楚暮白…”

佟叔：“莫急，莫急。”

　　佟叔笑望着我，青湛湛的眼眸里仿佛承载着整个天地。

　　可是我如何能不急？

林影：“周大掌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楚暮白此番去会不会有危险？佟叔你知道的，他现在…我本来是想同他一起去的，之前我也曾与他说过，可是都怪我贪睡…我，我有些担心…我想…”

　　佟叔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神情里蕴着淡淡的了然，声音温和而宠溺。

佟叔：“还没吃饭吧？”

林影：“啊？”

　　佟叔不再说什么，缓步而行，我只好跟着他又回到了霜落园。

　　饭菜摆上桌，岚姐拉我坐下，神情里带着些许无奈。

　　这时候我哪还有心思吃饭？

林影：“佟叔…”

　　佟叔在对面坐了下来，小丫鬟奉上茶水。

佟叔：“若连自己的身体都照看不好，又何谈其它？”

他淡笑着道。

林影：“可是…”

佟叔：“一切都等吃完了饭再说。”

林影：“我不饿…”

　　佟叔叹了口气，挥手让丫鬟退了下去，岚姐一道离开，还随手掩了屋门。

　　我按捺着心里的焦躁，看向一派淡然的佟叔。

　　佟叔青湛湛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平静而辽阔，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

佟叔：“昨夜损耗了那么多灵力如何能不饿？”

林影：“…”

　　我一惊。

　　他知道我昨夜给楚暮白内力？是楚暮白告诉他的？那么说楚暮白已经发觉了？

　　灵力？

　　这是他第二次提及了，是指我的力量么？

林影：“佟叔…”

　　我尴尬地避开目光，毕竟楚暮白之所以会没了内力，也是因为我。

佟叔：“小影辛苦了。”

林影：“不，不，不辛苦…”

　　我慌忙摆手，他如此说更让我无地自容。

林影：“我…那个…那本来就是他的，我早就该还给他，我也一直都在想办法，可是很多事，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所以…”

佟叔：“我知道，小影不必为此自责。”

林影：“他…他恢复了多少？”

佟叔：“两成。”

　　才两成？

　　佟叔自然看出了我的郁闷，柔柔的亮光闪在眼角。

佟叔：“虽说是两成，却精纯无比，足可抵得上之前的五成。”

林影：“五成！”

　　我禁不住叫出了声。

　　佟叔点头，笑意漫过眼眸。

佟叔：“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五成内力的确已经足够应对一般的情况了，可是若面对的是劲敌呢？

　　比如北堂游？

　　比如北堂游口中那三个棘手的家伙？

　　比如那个连楚暮白亦认为是很厉害的对手？

林影：“佟叔，我还是想去。虽然我去了并不一定就能帮到他，但至少在他身边我会感觉安心。”

　　我一字字说。

　　佟叔笑看着我，带着无奈和宠溺。

佟叔：“马车早就备好了，吃完饭就可以出发。”

　　我不由瞪大了眼。

林影：“佟叔你最好了…”

　　我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被我吓了一跳，表情终于不淡定了。

　　快速结束了早饭，我随佟叔走出霜落园，一个人候在院门外，是方才与佟叔一同站在桥头的那个年轻人，浓眉大眼，方口阔鼻，一脸的英气。

佟叔：“这是北辰，由他护送你去。”

　　佟叔指着那人道。

林影：“北辰…”

　　我想起来了，我们之前见过，在密林里，他和云飞还有另外一人，一出现便击杀了三头狼。

北辰：“属下见过姑娘。”

　　他垂首，朝我躬身施礼。

林影：“路上就拜托你了。”

　　我学着他的样子回了一礼，他大惊失色，立刻撩衣跪倒。

北辰：“属下职责所在，万不敢受姑娘大礼。”

　　呃…这次换我被吓倒了。那时候可没见他如此一板一眼的啊。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风轻柔地撩动车帘，宛如慈母的手。

　　马车是从山庄侧门离开的，一辆很普通的马车，北辰一人护卫兼车夫，与正门楼绾绾的豪华车队相比，我这边实在是太低调了。

北辰：“姑娘莫多想，总管说轻车简从利于出行，而且还不引人注意。”

　　我自然明白。

　　看着车帘上映出的宽大背影，没想到这人的心思还挺细腻。

林影：“事实摆在那里，人家毕竟是青梅竹马的大小姐，我一个普通女子如何比得…”

　　我故意幽幽地说，果然看到那背影瞬间一僵，我顿时笑出了声，而他也立刻意识到我是在逗他，抬手挠了挠头，然后跟着笑起来。

林影：“对了，北辰，你知不知道周大掌柜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

　　刚才太着急了，都没来得及向佟叔问清楚。

北辰：“是江宁的古琅轩，据说店里的两名管事和十余名伙计，全都不见了…”

　　不见了？

　　什么意思？

　　十几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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