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一点点暗下来,风也似乎转凉了。
我走的不慢,甚至比之前来的时候还要快很多,按理说应该早已下山了的,然而沿途景致变幻,似乎看到过,又似乎没有看到过,脚下蜿蜒曲折的山路,仿佛没有了尽头。
怎么回事?
迷路了?
不对。
是我被困在了这里。
看来我低估了那个女孩子对我的怨愤,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心瞬间慌乱,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楚暮白若发现我不见,定然会派人来寻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当然我更希望他能尽可能的早一些来。
呼吸慢慢平复,刚才因奔走出的一身薄汗,现在经风一吹,只觉寒意彻骨。
不能这么干坐着,等夜幕降临这里会更加寒冷,而且也不知道楚暮白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我必须做好在这里过夜的准备。
可是,我该怎么做?
我只身一人,手上未带任何东西。
强迫自己静下心神,侧耳倾听,由山林间传来的各种声音。
这突然冒出来的能力,时灵时不灵的,我一直未能掌控,但总归要试一试的。
嘀嗒,嘀嗒…
是水声。
那声音掩盖在风中,起初听的并不太清楚,但渐渐地由弱变强,最终压过了所有的声音。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地方?我若寻过去,是否是背道而驰?是否会越走越远?
但是此刻又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若我能寻到水源,一路沿着水流,或许就能下山了也说不定。
兜兜绕绕,走的我腿肚子打颤,可幸的是,一条旁开的岔道尽头,在山的夹缝间,滴滴答答的水声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入口狭窄,我探头看了看,一片幽暗中依稀仿佛能看到微弱的光透过来。
摸索着走进去,触手冰凉,十步开外后一转,里面随之宽敞起来,然后再一转,眼前豁然明亮。
不是灯光,也不是日光,是石头发出的亮光,大大小小十几块,有的嵌在山壁上,有的则散落在洞穴的四周。
硕大的一个洞穴,就坐落在山壁之间。
山体倾斜而上形成了尖尖的洞顶,水从顶上的裂缝流进来,沿着山壁一路滑下,淅淅沥沥的一道水帘,将洞穴隔成了两半。
落下的水继续沿着山体的缝隙渗漏,所以两旁的地面也都还是干的。
我贴着石壁走进较为平整的一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鹅蛋般大小,发着淡淡的绿色光芒。
难道是磷矿石?
将石头放回原位,抬头发现前面的山壁上好像有字,走近了细看,字迹零零散散,是刻上去的,最下面的很浅,有些笔画都看不清楚,越往上便越是清晰深刻。
只可惜,我看不懂都刻的什么。
旁边的地上摞着两个垫子,颜色有些褪变,但形状还完好无损,想来放在这里的时日已不短,却并未被经常使用。
一件披风半搭在垫子上,我拿起抖了抖,展开,幽香入鼻,我霎时一怔,凑近了再闻。
不错,是楚暮白身上的那股味道。
味道还未散,说明遗落在这里的时间不长。
难道是楚暮白的?
抱着披风在垫子上坐下来,刚才还犹如惊弓之鸟般,此刻却突然很安定。
耳边水声渐远。
人在紧张的时候,往往会忽略掉其它的感官,但是紧张过后,之前那些被忽略的感官,便会以数倍呈现出来。
就比如眼下的我,突然便觉得又累又渴。
手摸向坐垫旁的小坛子,原本是被盖在披风下面的,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另一个还盖着木塞,我拔出木塞,是酒。
伊凡是禁止我喝酒的,他说我酒品太差。
叹了口气,想起伊凡,心里还是会不太舒服。
林影:“差就差吧,反正也没人看到。”
仰头,猛灌了一大口,酒水入喉,清冽无比。
我哈着气,想象楚暮白独自在这里饮酒的情景,喉咙里那股火辣辣的感觉,突然就淡了许多,几口过后,便也慢慢地适应了。
不知不觉,半坛酒竟被我喝光了。
很快,酒劲涌上来,头开始晕晕的,身体也变得软绵绵,困意一波一波地袭过来,我略微挣扎,很快便放弃了抵抗。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看到了那棵树,被一圈巨石围着,独自屹立在水中央,硕大的树冠层层叠叠,如攒积重雪。
荧光飞舞,水波微漾。
我仰头望着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以前也曾这般望着她。
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过来,似歌声,又似是…呼唤声…
我寻声去看,眼中随即映入一片妖艳的红。
是彼岸花,火红色的彼岸花,盛放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远方雷声滚动,闪电破空,那闪电也是红色的。
我一步步走过去,不受控制般。
所过处,彼岸花成片的枯萎,荆棘从地底下冒出来,刺穿了我的腿,鲜血一直往下流,淌红了我脚下的路,我却一步也未停。
终于,血流干了,我扑倒在荆棘丛中,身上缠满了尖刺。
我艰难地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人,又好像是一尊雕像。
闪电划开了夜幕,她的上半身欲跃山壁而出,下半身却隐没在山壁内,只露出一截…
一截蛇尾…
我看着她,她好像也在看着我,然后蛇尾突然伸过来,卷起我举到面前。
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她异常的美丽,心里竟也不害怕,反而很想摸摸她的脸,但是我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瞬也不瞬地盯着她。
“…你来了…咯咯咯…你终于来了…”
雷声中,似乎有人在说话,声音太低,听不分明。
鲜红色的血突然从她的眼角流出,随着一声轰鸣,天地震颤,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又快又急,只顷刻间,已暴雨如瀑。
“…咯咯咯…咯咯咯…”
疾风骤雨中,那笑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张狂。
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躁动了起来,眼底血雾弥漫…
“小影,回来!”
一声厉喝。
我回过神时,已在一叶扁舟上。
船头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灰色的斗篷,帽檐拉的很低,看不到脸,只看到灯光摇曳,从一个灯笼里发出的灯光,灯笼挂在一根形状奇特的权杖上,权杖握在那个人的手中。
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犹如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嘶吼着,紧紧追赶在我们身后。
忽而,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悲鸣,一声,一声,就像是从我的心里面传出来的…
“别回头!”
我刚一动,耳边立刻有厉声响起,我看向迎风而立的那个人。
林影:“你是谁?”
我问。
没有回答。
林影:“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又问。
还是没有回答。
她站在那里,影影绰绰,透着几分不真实。
我朝她爬过去,差一点就可以够着她的衣角,她却突然消失了,只留下那柄权杖,和权杖上挂着的灯笼。
小舟在一片汪洋中起起伏伏,仿佛被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外面的风风雨雨丝毫也侵袭不进来。
“你累了…”
声音再次响起,温和了许多。
眼前突然就模糊起来,风雨声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在我将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寂静深处传来,我瞬间被惊醒。
小舟已然不见,我站在一条长长的青石路上,四周漫着薄薄的雾,依稀能看到一栋栋屋舍,以及远处影影绰绰山峦的影子。
风裹着雨丝,一缕一缕地飘过来,随之飘来的还有铃兰淡淡的香气。
香气绕鼻,一股莫名的思绪在心底翻涌。
我一步步走过去,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屋舍四周,仿佛无数萤火虫飞舞。
有人从屋舍内出来,我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却能感觉出他们挂在唇边的笑意,温暖如春日的阳光。
“…小影…”
“…小影回来了…”
“…一个人跑哪儿去了?”
“…不会又偷偷进山了吧…”
“…小影不乖哦…”
“…小心太婆罚你…”
“…”
一迭的招呼声,亲切而随意,带着满满的关怀,就好像与我是共同生活了多年的亲人。
那种被众人呵护的感觉,熟悉又陌生,莫名地让我激动不已。
我本想笑的,可是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流了出来,心上仿佛缺了一个角,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好像丢失了…
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声音渐渐隐匿,眼前的一切突然全都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声声的呼唤。
“…小影…”
“…小影…”
“…小影…”
“……”
一个很温柔的声音,我以前一定在哪里听到过,却想不起来。
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的感情…不忍…不舍…不愿…更多的,则是无可奈何…
心像是被烙铁烫到了一样,不可遏止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我几乎站立不住。
林影:“你…你究竟是谁?…”
我喘息着问,声音破碎的不成样子。
天边又传来隆隆的雷声,沉闷压抑,就好像正欲发怒的巨人突然被扼住了喉咙。
我用力按压着胸口,等待疼痛慢慢褪去。
眼前又复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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