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做停留,马蹄扬起一片烟尘。
楚暮白一句话也没说,云飞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们甚至没有追究茶水中有毒这件事。
连我都能看得出,那对老实巴交的夫妇,根本不可能是会下毒的人,更何况聪明如他们。
他们之所以没有追究,或许只是因为,他们无从追究。我能感觉到楚暮白隐忍的怒火,每个人都在隐忍着怒火。
直至临近中午,众人的面色才稍稍有所缓和。
烈日当空,阳光亮的刺眼,我强忍着头重脚轻的感觉,努力辨认门旁旗幡上绣着的那个字。
驿?
驿站?
官府专门为传递公文和军情所设置的通信机构,供往来官吏食宿换马的地方?
一个小吏快步走出,云飞上前递出一面令牌,小吏扫了一眼后立刻变得诚惶诚恐,躬着身将楚暮白一行人迎了进去。
我隐约看到,那令牌上面刻着的,似乎是个'云'字。
云?
我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
难道是云夫人?
我好像又认识了一个了不得大人物。
干净整洁的客厅内,满桌子的饭菜,简单却极其丰盛。
我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早知他有安排,我何必急吼吼地去喝那碗毒水?
忍不住斜瞅着他,用充满哀怨的眼神,而他依旧是那副冷漠的表情,就像是根本感觉不到。
再次叹气,无力地收回目光。
楚暮白:“忍耐一下,明日一早我们便能到曲塘。”
楚暮白却突然开口说。
我一怔,看向他。
佟云飞:“曲塘的柳大夫远近驰名,他一定能医好姑娘的嗓子,姑娘切请放心。”
说话的人换成了云飞,云飞看着我,目中掠过一丝愧疚。
拧眉,随即又舒展开,望着他微微弯起唇角,再次无声地开口。
林影:“我真的没事。”
云飞目中的愧疚,霎时却变的更浓。
其实,我倒并不在意我的嗓子,除了说不出话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不适,我更在意的是…
北堂游…
我琢磨不透他的意图。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他再出现时,又会做什么?
我的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生怕他会突然窜出来。
牡丹花在我手中慢慢枯萎,终于再也看不到半点娇艳的风姿,而那个狂妄无礼家伙,却始终没有出现。
楚暮白必然已看出了我的不安,但他依旧什么也没说,反倒是紫玉,突然成了我的影子,对我几乎寸步不离。
时间在煎熬中慢慢度过,一缕缕的风吹过来,少了些白天的燥热,多了几分凉爽。
日近黄昏,暮色渐苍茫。
赶了一天的路,我早已疲累之极,恨不得面前有一张床,能立刻躺上去才好。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林子,今晚总不会要露宿在这里吧?
我认命地窝进楚暮白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先小憩一会儿,折腾了一天一夜,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
半睡半醒中,隐约听到一阵铃声,有点像我房间窗户下,那串古铜风铃被风吹动时所发出的声音,却又比之更为清脆。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赫然已响在耳畔,我突然就被惊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一丝光亮也无。
面对这个熟悉的场景,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惊惶,反而有些窃喜。
或许我可以趁此机会弄明白,如何才能把封存在身体里的内力还给楚暮白?
林影:“你在吗?”
我问。
没有回答。
我正欲再问,铃声传了过来,我在睡梦中听到的那个铃声,叮叮当当,一直响个不停,仿佛在召唤什么似的。
我摸索着,朝着那铃声响起的地方走去,走了没多久,然后我好像看到了一抹光,又或者是一个人,我不确定。
因为我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即便我与他只隔着咫尺的距离。
林影:“是你吗?”
我迟疑着问,想不出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在这里?
林影:“为什么不说话?”
我朝他又走近了些,近到我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可我依然看不清他的样子,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梦中,他在,亦不在。
他的身旁似乎立着一柄权杖,权杖上似乎挂着一串风铃,没有风,风铃却一直在响。
林影:“你说过,取舍、接纳、拒绝、封存、吸收、给予,是我身体的能力。所谓的给予,是不是就是可以把封存在我身体里的力量给别人?那么我要如何做?还是需要通过什么方式?”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回答,耳边就只有风铃声。他一动不动,仿佛存在于我眼前的,只是一道虚无的光影。
但是我知道,那不是。
林影:“告诉我。”
无奈之下,我沉了声音,以一种命令的口吻。
重夜:“我无法告诉你。”
他终于开口,低低的声音仿佛漂浮在风中,与之前听到的不太一样。
林影:“为什么?”
我皱眉。
重夜:“因为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有些怔住了。
林影:“你不是?那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重夜:“这句话该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影:“我?我是跟着铃声寻过来的。”
我盯着他,满腹的狐疑。难道我此刻并不是在我的心里?
林影:“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轻声问。
等了下,才听到他回答。
重夜:“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在什么地方。”
林影:“我应该在什么地方?”
重夜:“那里。”
他手中的权杖微微倾斜,指向我的身后,权杖上挂着的风铃也跟着晃动起来,清脆的铃声顿时充满了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我顺着他权杖所指的方向,回身看去,那是…我?不错,的的确确是我。
我仍坐在马上,在楚暮白怀中。云飞和紫玉也依旧随侍在两侧,几名侍卫紧跟其后。
但是,旁边树上蹲着的又是什么人?
他们手中握着利刃,目光凶狠暴戾,就像是一群蛰伏的猛兽,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猎物。
他们想要做什么?
杀气冲天。
这冲天的杀气让我几乎已站立不住,可是为什么楚暮白他们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
那些人就在他们身旁,而且也没有刻意隐藏,为什么他们却像是没有看到一样?
林影:“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楚暮白,楚暮白…”
我着急地冲他们喊。
重夜:“他们在结界里面,听不到,看不到,亦感知不到。”
林影:“结界?什么结界?难道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盯着他,急声问。
重夜:“我不介意和你讨论这些问题,只是你若再不快些醒来,那些人可就要死了…”
随着他话语出口,一个人突然凌空跃下,挥舞着大刀,冲楚暮白颈项间狠狠斩落。
林影:“不…”
我大叫一声,猛的睁开了眼。
刀光霍霍,凌厉的劲风迎面扑来,根本已没有时间多想,我奋力起身,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斩过来的刀锋。
'嘭'…
蓄力的一击,比司城刺我的那一下,不知要强大多少倍。
我的手臂一阵发麻,然后便软软地再也抬不起来了。那个人更好不到哪里去,被弹飞出很远才跌落下来,当即便昏死过去。
楚暮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么强劲的撞击,就连胯下的马都被震的倒退了好几步,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他一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轻轻一挥,其他人立刻勒马停住,手指同一时间搭上了剑柄。
可是他们看不到,即便敌人就站在他们面前,闪着寒光的利刃直指他们的喉咙,他们也依然感觉不到。
林影:“小心…”
我想提醒他们,可是我忘了,我的嗓子现在还发不出声音来。
也幸好刚才那一变故,让那些人大吃了一惊,他们显然没有想到会这样,一时间便也未再有所举动。
我趁机拽了楚暮白下马,让其他人也聚拢过来,将敌人此刻所在的方位一一指给他们,只是从他们茫然的表情中便可知晓,他们根本不明白我在指什么,敌人却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
惊愕是必然的,但也只是一瞬间,一瞬间有人已出手。
两个人,两柄剑。
一左一右。
我拉着楚暮白急退。
一剑刺空,两个人同时折身,再次袭来。
我们已经退到了一棵树下,剑气铺天盖地,满树叶子簌簌而落,我的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破了一样。
长剑转瞬已到眼前,再也躲不开了。
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胆怯的,我咬牙挡在楚暮白身前,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发展。
两柄剑,两个人。
突然倒在了我的脚下。
我没有看到楚暮白出手,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我也没有看到他的剑,我只看到了一道剑光,辉煌的剑光。
我愕然看着他。
他看得见?
楚暮白:“哪里?”
他微眯了眼眸,沉声问。
我一怔,随即明白,他看不见,忙将那些人的方位指给他。
楚暮白:“云飞。”
不需要多言,云飞立刻也明白过来。
反击在瞬间发生,瞬间结束。
如果他们能看到的话,相信这一击,那些人必然躲不过。
夜幕低垂,几点寒星零落。
我紧盯着那些人,他们的身影湮没在夜色中,他们的目光如豺狼虎豹让我不敢迎视,但我强迫自己不许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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