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刘晏鸿长期征战,刘世尧落疾虽然未再领兵,却也忙着应付世家往来,故偌大的将军府邸,常常是刘夫人和刘晏怀二人陪着她。如今刘夫人病重,他也要离开,小姑娘自然害怕,害怕只剩下自己一人。
离府遍访名师,勤学备层层考试,入官场谋求官职,为自己铺一个仕途。是他所想,也是再三斟酌后的决定。皇子的身份不要便不要,可纵使揣着平民的身份的他,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虚度岁月。这几年在将军府中他虽然读了许多书,可对此却并不满足,他还想,到更高处看看。
仕途这条路是在如此世道下被承认最快的方式。因为他这稀里糊涂的身份,需要被承认才能更好抬起头来。因为他不可能像个吸血虫一般在将军府白吃白住,因为他迫不及待想要报恩,除此之外,他还有个更难说出口的理由——刘晏怀希望,希望自己能更有资格可以和她并肩,而不至于被人指着骂一句“一个野种也配高攀骠骑大将军的嫡女”,不至于他若是幸而被她选上之后,还要她背负旁人的非议。
想要日日陪着她,又自知不该日日陪着她,因尚有目标、有抱负,万不该成日围着她一人转。不依附于她存在,也不依附于将军府存在,不只是以“将军府收养的那个孩子”而被世人记住。他很想,很想纵使抛开时禹怀这个名字,仍然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十六七岁的少年大多怀揣赤诚、势不可挡,幻想着前途无量、未来可期。因为入仕途的缘由太多,刘晏怀避之不语,反而却换了一通掏心窝的话:“婵玥,吉人自有天相,我信刘夫人定能度过此关的。”刘晏怀突然话锋一转:“可是这种话人人都会说,你也没少听不是么?所以今夜我想要说些别的。婵玥。在我看来,待灾难不幸降临人世时,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食不下咽,甚至可以完全不搭理人。因为无人能和你完完全全地感同身受,如此,便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对你妄加指点。可若是真有人嘴欠,那我们权当听耳旁风丢了便是。但是婵玥,灾难本该是暂时的,而一旦沉浸其中太久的话,便有可能让它变成永恒。而我希望,希望你不受到任何永恒灾难的困扰。我知道,很多事情总是做比说难,可偏偏我们又不得不做。那倘若这般的话,我们便慢一点,慢到你无需苛责自己的程度。”
刘晏怀话里有话:“一年时间不够那便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终有一日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没有跨不过的坎,至于曾难免困在悲痛中难以脱身的理由,无非是仅仅缺了时间。释怀的确无法一蹴而就,故我不希望你因为旁人随口加给你的一句‘不够懂事’便为难自己强制放下。你可以要求自己无所不能,但是你不是非得要无所不能。被巨石打倒并不丢人,可在直面它的时候,也应当允许自己暂时投降。而当越发勇敢的道路上多走一些日子后。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所以啊婵玥,其实这世上没什么好怕的。你终将战胜一切恐惧。不过苦难委实不值得歌颂,故完全没必要上赶着折腾自己。但它若是来了,便没有不去直面的道理。你方说长大——是,同你一般,我也认为长大很难,可我想,意图逃避绝非你的本心,你只是因为难过想要发泄是么?”
闻言,埋在他肩头处的小姑娘虽然不语,却轻轻点点头。他总是这样知她懂她。得到回应的刘晏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柔声说道:“没关系的婵玥,勇敢的人也有宣泄情绪的权利,也有哭闹诉苦的权利。时刻理性那叫疯子,可你是个好端端的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可以示弱,也可以委屈,倘若实在撑不下去便大哭一场——我的双肩结实,你若是愿意,靠多久都成。”
旁人大多宽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唯独他,唯独他会教她不去刻意避讳灾难的降临,送她敢于直面灾难的勇气。许是从前的境遇使然,当旁人都寄希望于好的那一面时,他却偏向坏的那一面早做打算,未雨绸缪的道理,他早就铭记于心了。
直到后来,刘婵玥已经能够自立、懂自省,知自强,可唯有刘婵玥自己明白,这一切都和从前有个长了她几岁的少年曾慷慨地给予她无穷的力量和支持脱不了关系。她虽然是旁人眼中的光,可却也曾因为年幼而困于混沌中脱不了身,但彼时有个少年在,有个不惜一切都要夺走她的那片昏暗的少年在。
他牵起她步步踏过荆棘,伴着她成长、赏她蜕变。视她为不可或缺,也曾被她视作不可或缺。年少的喜欢如是,缓若溪流,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却也占据了整个心房。
故这些早就扎根于底的东西,岂是区区飞鸿山能阻碍得了的?披着月光的少年未休,提过了其母后方将话落在自己头上:“婵玥,我无能未卜先知,故旁的我的确说不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需要我,我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和前途我从不矛盾,日后无非你我见面次数少些罢了,但只要你想,我就一直都会在。婵玥,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适合放在心底。任何东西都没有资格去动摇。考学入仕不代表和你分道扬镳,我只是想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来日我若是小有成就,而你恰好也愿意共享我的喜悦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见你。”
像是想要继续说却又不敢说,刘晏怀突然迟疑。停顿很久,刻意换了口气之后,缓缓道出那句险些让自己脸红的话:“婵玥,可能你未必明白——我根本舍不得啊。”舍不得这世上最好的你,舍不得我最喜欢的你。
刘婵玥坚定地说:“那我等你。刘晏怀。我等你变成你眼中更好的字迹来见我,同样,我也绝不甘拜下风——下次再见时,刘婵玥只会是更好的刘婵玥。”
纯粹的相约动人,可却怎料根本敌不过世事无常。计划在几个月后为仕途而暂时分别未到,反而却意外遇上了最让人无能的诀别。他说得对,岁月轻抚可缓解人伤痛,她也仅仅是缺了时间。可当年她独独忘了问一句:他口中的时间,到底期限为何呢?为何自从他离开后,她和时间齐头并进也未能将自己的创伤愈合呢?而那些年里因畏畏缩缩而始终未来得及道出的心意,也只得一并无奈地暂时葬送进了飞鸿山中。
再度复生时,已经许多许多年了。那一碗长寿面后来凉了,经过他端着进入小厨房里热了一遭后,她一口也没有剩下,可直到碗里见了底,她方才说了一句:“其实味道远不及娘亲做得好。”
可那年的桃花酿,却始终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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