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有心理准备,苏长熙看到常玉此时的模样时还是被吓了一跳,毕竟他昨夜里离开时她瞧着还好好的。
床前有一大滩血,还有些许暗黑色的东西,都是她吐出来的稀碎的五脏六腑。
常玉应该十分痛苦,吃了两颗秦素留下的药,才对苏引道:“七儿,给爹爹搬一张凳子过来。”
苏长熙本打算要去坐床边,但常玉不肯:“妾身这病太晦气,老爷别靠太近。”
苏引搬了凳子过来后,常玉就把她屏退了,屋里就剩下了她和苏长熙两人。本来也是夫妻,但瞧着又生分得很,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顷,苏长熙问道:“阿玉,可要喊郎中来给你瞧瞧?”
其实常玉这个样子他心里也有数,左右也不过是几个时辰的光景,喊不喊郎中已经不那么重要。
“不用!”
常玉摇摇头,静静看着苏长熙那被岁月折磨得太狠的脸。曾经也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现如今老了。
她又道:“老爷,妾身时日无多,只想再看您最后一眼。这么多年,本想着为您做点什么,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做。”
“哎,你看你!”
苏长熙敛下眸子,用力捏了捏眉心才抬头看常玉,眼角已然有些泪光。
他不知道说什么,终究这些年是他亏欠了她。
“老爷,有件事妾身一直想要告诉您,但没有机会说。现在再不说就来不及了,还望老爷知道了不要怪妾身。”
“你且说!”
“七儿她……”常玉迟疑了许久,才往下说:“她其实是女儿身,妾身当年怕她在府里受欺负,便谎称她是个男孩。”
谁料苏长熙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轻叹道:“我早就知道,所以才同意你们搬到这个破落小院来。”
“那?”常玉大惊,问道:“老爷可知妾身的身份……”
“我把你从江南接回来,怎会不知你的身份?”苏长熙说话间握住了常玉那瘦骨如柴的手,用力握了握:“是我对不起你,本想着要带你脱离苦海,却终究是负了你。”
他曾以为,常玉是细作这事儿不会被人发现,便不顾一切带她回来。谁料想京都城危机四伏,所以他只好冷落她们母女,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们。
这么些年,他也曾偷偷来篱落小院看过她们母女,也曾想要对常玉好些。但他不敢,身为朝中司马,太明白这件事一旦东窗事发就是株连九族的罪。
他对她,道是无情却有情。
而这些种种,苏长熙根本说不出口,他无法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聊过去的风花雪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常玉是个明白人,轻轻一捋就什么都明白。她痴痴望着苏长熙,满腹千言万语,可却不知道怎么说。
苏长熙两眼通红,伸手将常玉额角的乱发拨到而后,细细看了看:“你还是那样好看,跟当年一样。”
常玉笑了,把他的手放在心口,说道:“老爷,妾身这辈子遇到您很幸福,如果还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可好?我一定干干净净的等你。”
“好,来世如果再遇见你,我给你铺十里红妆,用三十二抬花轿把你迎娶进门。这辈子欠你的,下辈子都还。”
“老爷!”
常玉瞬间就崩溃了,哭得难以自己,这么些年藏在心里的委屈,就因为这句话而全部放下。
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遇见苏长熙的时候,虽然是画班主别有用心让他们相遇,但那是一场最美的相遇。
——她在画舫上跳舞,苏长熙坐的船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她故意落水,他奋不顾身救她……
回忆很甜,也好苦。
过了很久很久,常玉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漆黑的玉瓶子递给苏长熙:“老爷,这个您且拿着。”
“这是?”
“妾身中的是蛊毒,死相会很难看,也惹人猜忌。届时您千万不要下葬,也不要惊动他人,用这瓶化骨水让妾身灰飞烟灭吧。”
听到她这话,苏长熙眼圈的泪瞬间就滚了出来。他知道常玉是为了保护司马府的人,可她终究是自己爱过的女人,怎忍心她尸骨无存?
常玉急了,死死抓着苏长熙的手道:“老爷,快答应妾身,是妾身对不起您,让司马府担这么大的风险。”
“……好!”
苏长熙哆嗦着手接过了化骨水,已经泣不成声。
苏引在门外听到两人压抑的哭声,屡次想要进去,但又按捺住了。
就这时,大夫人却怒气冲天地来了,直接一脚踹在院门上,叉着腰指着常玉的厢房道:“好你个娼妓,今天来了那么多贵客还敢对老爷使狐媚手段,你是反了天了。”
她不敢喊苏长熙,便指桑骂槐。
苏引脸一沉,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大夫人,请你立刻马上从这院子里滚出去!”
大夫人眼睛瞬间瞪成铜铃:“什么?你再说一遍!”
“老子让你立刻马上从这儿滚出去!”苏引死咬着后牙槽怒视着大夫人,已是竭尽全力压着怒火。
若不是忌惮常玉快不行,苏千羽又要出嫁,她早就将这女人挫骨扬灰了。
大夫人还没被人这样怼过,顿时就怒了,抬手一耳光就朝苏引挥过去,但没打着。
苏引一把扣住她的脖子,直接抵在了门上,压低了声音道:“大夫人,你可知薛府为何一夜之间臭名昭著?而丞相府又为何厚颜无耻地再上门提亲?”
苏引一狠,大夫人就害怕,颤巍巍道:“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警告你,你若再这样嚣张跋扈,我一定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从司马府消失,你信不信?”
旋即她松开了手,朝门外扬了下眉:“滚!”
“你,你这个竖子,居然敢如此对我,我要告诉老爷。”
苏引翻了个惊天大白眼,转身又朝厢房走去,正看到苏长熙从里面走出来,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
“爹爹,娘亲好点了吗?”
苏长熙没吭声,踉踉跄跄地走开了。苏引狐疑地推开门,却再没有看到常玉,只有地上一团散发着恶臭的血水。
“娘亲,娘亲!”
苏引把床上被子全部掀开,没人,床底下也找了,依然没人。她惊恐地看着那一地的血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阿冬默默地站在门口看着苏引,脸上挂着两行泪:“夫人一早就准备了化骨水,不让我跟您说。”
“你们怎么都……这么残忍?”
苏引难过极了,她觉得自己每一世枉死已经够悲剧了,可与常玉比起来仿佛好太多,最起码,她不会连尸骨都不敢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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