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夜白头

一个星期过去了。

江妤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医生正式诊断她为重度颅脑损伤，这意味着她大概率成了“植物人”。

也许真的不会再醒来。

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却又一筹莫展。

两家父母均是第二天才得知消息的。

他们前后脚到达医院时看到插着很多管子的江妤时，两位妈妈险些晕倒在各自丈夫的怀里。

江母接二连三受到打击，每天以泪洗面，瞬间苍老了许多，但她岂是那种轻易被打倒的母亲。

不管是不是封建迷信，为了给女儿、儿媳妇积福，两家父母默契的开始每天吃斋念佛。

医学指望不上了，他们就寄望于玄学的力量，不过几天时间，江母带着江璇把丰城的寺庙观宇拜了个遍，一心只求江妤一定要平安醒来。

卓母也是带着卓樱跑遍了宁城的所有庙宇，一门心思只想要江妤能度过这次劫难。

江南的身体本就还在调养中，来不及松口气就听到女儿出车祸了，眼前一黑差点旧病复发。

但他是这个家庭唯一的男人，他怎么敢倒下！

他需要撑起这个家。

他还想听到女儿用柔软的声音喊他一声爸爸。

那个导致发生追尾车祸的司机很快伏法认罪了，经过调查，发现事故原因竟是司机疲劳驾驶打瞌睡！

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害得几个家庭支离破碎，卓樱怼天怼地怒骂老天无眼！

可又能如何？

除了发泄下内心悲苦的情绪，别无他用。

江妤发生这个意外几乎改变了两家人的人生观，尤其是江璇，她突然清晰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

生死真的只是瞬间的事。

她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

江妤自身难保还没醒来，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可能自然生产，而且“植物人”生孩子的风险非常大。

医生说以江妤现在的身体状况，做流产手术很可能让她更有生命危险。

既不能流产，也不能生，那能怎么办？

专家医生们没有给出具体方案。

卓翰跟江妤父母商量后，决定将江妤转到宁城那边的医院，毕竟那里有最好的医疗条件，他们也有充足的人手随时照顾她。

江南夫妇想不出任何理由反对卓翰的安排，这几天下来他的表现可圈可点。

他连续几天不眠不休，胡子拉渣守在江妤病床前。

不过几天时间，卓翰俨然瘦了不少。

两鬓间的黑发白了不少，满眼红血丝，眼底下的乌暗重的可怕，卓母看着一夜白头的儿子心疼不已，但任何人劝说他离开江妤病床前都没有用。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他们两个小年轻正办着离婚手续。

可是，卓翰却毅然决然守在江妤身边，他比任何人都坚定，不肯放弃一丝丝救治她的可能性。

这一幕幕，怎能叫江南夫妇不动容，他们不忍心怀疑卓翰此刻对女儿的真心。

且不论以后如何，至少在这当下，江家人愿意相信卓翰对江妤是有感情的。

·

夜色深浓。

卓翰却久久不能入眠。

他坐在病床上，目光灼灼，就这么静静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的脸。

修长的手指摸摸她的额头，轻轻戳戳她的脸颊，最后手指停留在她的唇边，卓翰用指腹缓慢描绘她那自然上翘的微笑唇。

目光温柔如水，难得罕见的拉丝眼神，是旁人无论如何也未曾在这位冷峻惯了的男人身上看到过的。

男人帮女人掖着被角搭在身上的大手，不经意间碰到她的小腹，不由怔了怔。

那里现在一片平坦，卓翰不敢相信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他真的要做父亲了吗？

这个感觉目前甚是虚幻，尤其是他的妻子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明。

他其实心里一直都知道江妤喜欢孩子，可他并不是，孩子对他而言，从来不是重点。

若是江妤同意，他甚至想要丁克。

在他眼里，卓家人一向亲情淡漠，没有什么很纯粹的亲情，从小他被教导最多的是:责任、担当。

仿佛父母当初生下他的意义，不是因为爱而有了他，而是因为需要。

所以小时候的他，有时会想，他被生下来人间的意义何在？

他必须承认自己是无耻且自私的。

从江妤提出离婚后，他就想着是不是只要他们有孩子了，她就不会轻易说分开。

以往他绝不会让江妤无端陷入危机之中，因此安全措施一向做的很好，如今这个孩子大抵一半算是意外，一半算是他的有心之作。

他已经做好当父亲的心理准备了，虽然他不知做父亲的标准是什么，但身为江妤的丈夫，无论怎样，他愿意探索，也定会主动去学着如何做一位好父亲。

现在，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可却...

卓翰痛苦的用双手捂住脸，忍不住想这算不算是老天爷惩罚他动了坏心思的报应？

“江妤...小妤...妤宝...”

“老婆...江妤...只要你愿意醒来...让我卓翰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小妤...”

偌大的VIP独立病房，男人一声声压抑的哭声经久不停喊着他妻子的名字，映着满屋的医疗器械...

看起来既凄凉且悲伤。

直到医生告诉他们说医学上曾经出现过植物人剖腹生子后被爱唤醒的真实奇迹。

卓翰晦暗多日的眼底终于浮现一丝希望的神采。

他没有想那么多，如果可以，他只想选大人，但如今大人和孩子他都要。

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卓翰恢复以往正常的生活状态，每天公司、医院两点一线，只是不再出差，白天江妤定时定点的有专业看护给她喂食，按摩，他也能摄像头看到一切动向。

晚上一下班他便到医院陪她，跟她分享一些日常琐事，至于擦洗身体，他从不假手别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

江妤每天只靠着营养液和流食维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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