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叔叔15

深夜十二点半。

不多时，客厅的门缓缓开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身后那沉稳的脚步声徐徐向他靠近，这曾是楠竹年少时最为期待的声音。每当父母争执之际，暴力与破坏总是如影随形，小小的他只能瑟缩着躲进衣柜之中，不知外界时光的流转，常常在里面蜷缩一整天，却浑然不知此刻是白昼还是黑夜。唯有这道脚步声响起，属于他的光明才会真正降临。

他是他的叔叔，亦是他曾经最为信赖之人。

脚步声停歇，楠谨沉在他对面落坐。楠竹甚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是她？”楠竹紧紧攥着那根口红，缓缓出声问道，“其实，任何人都可以，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我曾以为，我那些疯狂的猜测，只是因为我太过害怕她的离去，因为害怕才会胡思乱想，我觉得自己简直离谱，或许是疯了，居然会怀疑我的小叔和我的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然而。”楠竹猛地将口红砸出去，盖身分离，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他彻底崩溃，愤怒得无法自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理智早已荡然无存。

“然而！可他妈搞笑的是事实竟然就是如此！”

“我的叔叔背着我，睡了我的女朋友！”

倘若面前之人是其他任何人，楠竹定会不顾一切地将对方置于死地。没错，就是置于死地。但对方是楠谨沉，是将他抚养长大的人。于是，他的愤怒转化为无力的崩溃，他的愤怒变成了无能的叫嚣，他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疯子。

“我甚至不敢想象，当我说要和她结婚的时候，您的脑海中在想些什么？是如何睡她？还是与她在床上怎样玩才最刺激？！……这实在让我恶心至极！真他妈恶心！”

楠谨沉静静地看着他的侄子对自己控诉。手舞足蹈的抓狂模样，撕心裂肺的质问，通红的双眼，颤抖的身躯，这一切无不诉说着楠竹的痛苦。的确，楠谨沉毫无道德可言，也没有人能够用道德来约束他。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清楚地明白，楠竹对他的这些控诉，他根本无法反驳，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实。

情绪愈发激动，楠竹越发失去控制，颤抖着竭力破口大骂：“我一直以为她是纯洁的，我甚至连碰都舍不得碰她，您知不知道我他妈甚至都没舍得碰她……”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楠谨沉动手了。

力道极大，他的话还没来得及收回，牙齿猛地咬住舌头，满口都是血腥味。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楠谨沉打人，而被打的人竟然是自己。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呆立在原地，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被打了。

“咳……”楠竹脑袋里嗡嗡作响，满嘴血沫，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小到大您从未打过我一次，还教导我不要用拳头和暴力解决问题，哪怕被楠家其他小孩欺负，您也让我忍耐，可现在呢？”楠竹嘴角渗出血丝，笑容苦涩，“叔叔，您打我？”

“我也从未教过你可以如此说话。”他沉静的声音中透露出丝丝阴冷。

如果楠竹不是楠晟唯一的独子，仅凭刚才那句话，楠谨沉定会废掉他一条腿。真是个混账东西。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

“可您也没教过我可以睡侄子的女朋友！”楠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声音沙哑，“就算您把我打残废，一切也都无法改变！林蕊蕊她最爱我，我也最爱她！我们以后还是会结婚的，我和她会有很多孩子，会在一起一辈子……我爱她，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连您也不行！”

“如果她想要我的这颗心，我现在就能掏出来给她，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您能做到吗？”

爱。

楠谨沉沉默了几秒，“你所说的爱，是指你在网上做的那些事情吗？”

楠竹瞬间呆住。

短短半分钟，他的心第二次跌入谷底。那种感觉就像被无数冰刺扎中，浑身发麻。不只是从质询方变成被质询方的弱势地位让他感到恐惧，更因为他的叔叔知道了他的秘密。

但很快，这种惶恐就被一种肆无忌惮所取代。既然楠谨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那就说明他早就知道，却一直没有管他。

而林蕊蕊。

对，林蕊蕊并不知道。

依照林蕊蕊的脾气，一旦她知道了，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更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所以，只能是楠谨沉没有告诉她。

既然不告诉，那就一定有原因，不管是顾及颜面还是顾及他，总之，在确定楠谨沉不会说出去之后，楠竹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

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您难道不知道吗？因为我和我妈一样，是个疯子。”他破罐子破摔，脸上满是自嘲的颓废笑容。

手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楠竹缓缓收起脸上的笑容，转头看了一眼消息，拿起手机，捞起外套站起身来，“我知道我不正常，但我从小就没人管，就算不正常也不能怪我自己。”

“总之，林蕊蕊是我的。”他利落地穿上外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您愿意放手，我会感激您，如果您不愿意，我也不会再手软了。”

楠竹离开了。

因为那个烦人的女孩又打来了电话，不厌其烦。

他走到楼下，接通电话后，声音冷到了极点，“你要是再敢打过来，我不介意把你的视频发到网上。”

对面的女孩瞬间噤声。

挂断电话后，楠竹烦躁至极，打开推特，却看到了某个人的私信。

时隔多天，那串盲打的字母账号终于回复了他。

【接受线上吗？】

楠竹不知道，他那有些冒失激动的回复模样被人看在了眼里。

七楼，男人的眼眸深沉如夜，点上一根烟，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看着楠竹坐上一辆车离开后，他才收回视线。

却不经意间，扫到了楼下阳台的景象。

女人身着一套熟悉的睡裙，真丝质地将她那优越的身姿线条完美勾勒出来。她整个人蜷缩在一张巨大的藤椅之中，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照亮了她姣美艳丽的面容。她歪着脑袋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发出“咚咚”的声响。

她似乎还没睡够，轻轻掩嘴打了个哈欠，发出疲倦的声音。

楠谨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拿出手机。

林蕊蕊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

——（我睡过头了，都没看到早上您给我留的早餐是什么，下次有机会我想尝尝……）

——（好像还是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

——（哦，忘了您懒得回复。）

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楠谨沉盯着与楼下敲击手机声暂停而实时发送过来的消息内容，随手打了两个字，便将手机熄屏。

拉开阳台门，从阳台往客厅走，还能听到楼下的椅子猛地晃动了一下。

楠谨沉下了六楼电梯，还没走出电梯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人紧紧抱住。她搂着他的腰，仰头看着他，笑容明艳动人，“原来您真的会回消息啊？”

刚才他回了她两个字。

开门。

楠谨沉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沉默不语。

察觉到他的异样，林蕊蕊没有多问，只是将脸贴向他的手，关心地问道：“要我再抱紧些会好点吗？”

乖的时候，她真的很乖。

“不用。”楠谨沉单手覆盖在她光溜溜且有些凉的肩头，问道，“怎么穿这么少？”

“因为太想见您，就没来得及。”

她亲亲他的下巴，又亲亲他的唇。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楠谨沉没有任由她很快松开，而是捏着她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长驱直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狠得有些要命。

林蕊蕊猝不及防，只能顺势勾住他的脖子，被他托起臀部抱进了公寓。

他将她放在沙发上，一手轻抚着她柔顺的头发，炙热的呼吸与吻同时落下，灼得林蕊蕊有些难以承受。

顺便，他又揉揉她的头。

今晚的楠谨沉似乎有些不一样。

好香。

真的好香。

他们交颈而吻，唇舌交缠之间全是那股柔软香甜的气息，奇异而特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感觉。

在接吻的瞬间，他轻轻咬着她的唇，问了几个字。

没有得到回答，楠谨沉沉着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幽暗，握着她腰的手更加用力。林蕊蕊收回思绪，努力拼凑他的话，这才明白，他问的是：“吃了什么？”

“吃你的就够了。”楠谨沉抵着她的鼻尖，声音沙哑。

脑海中再次闪过刚才楠竹那句话，带着鲁莽小子般的生猛向他宣战，“林蕊蕊是我的。”

是吗？

可他并不这么认为。

如果说，他是楠竹生命的救赎，是他希冀的白天，是他渴求的光明。

那么，谁又是他的救赎呢？

没有，从来没有。

在楠竹出现之前，他是被当做继承人驯养的，没有童年；楠竹出生之后，楠家依旧温和地打压他，谆谆教诲他：“你是为了楠家而活的，协助我教养好楠竹是你的义务，也是责任。”

的确。

责任，义务。

可他知道，楠家继承人有个秘密。

无精症。

不孕不育。

于是，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嫂子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楠竹想去找那个男人私奔，却被他哥半路拦住，楠家的天从此变了。

整整十年，楠谨沉不知亲眼目睹了多少次那种令人不适的斗殴场面，双方狰狞的面容，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两个被手电筒光影放大的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他们双双丧命在高架桥上，因为互相抢夺方向盘变道，被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迎面撞出十几米远，连骨灰都找不到。

二十岁的楠谨沉独自去现场认领一堆残骸碎片，处理后事，又在灵堂跪了整整三天，最后将楠竹记到自己名下，一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他都是一个人。

在楠竹控诉他的那一刻，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没有教好他。

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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