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戎马倥偬 第二章 江湖险恶（1）

眼瞅着就到了保定了，这一路上很顺利，近八十里路走了一天都没遇上鬼子，让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史大鹏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远远的意境可以看见保定城门了。史大鹏对赵大夫说：“赵大夫，您看是不是在这里下车，麻烦你自己走过去。我把车赶过去，怕鬼子抢了我的车。”

赵大夫一听，有道理，就跳下车去，拎起药箱朝城门走去，还没忘记回过头对史大鹏说：“小伙子，谢谢啦哈，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说完，朝着城门走去。

史大鹏回家心切，调转车头就往回赶。走了差不多二十来里地，天已经黑了。大鹏在路边找到口水塘，让马饮了水，喂了些草料又折回路上继续赶路。刚把车赶上大路，就看见后面又灯光照过来，隐隐约约看见一队人马朝他走过来。

史大鹏正琢磨是不是该躲起来，一柱电光已经射过来，照着他和他的马车！远远地听见有喊声，明显是冲他来的。史大鹏一时有点懵了，等缓过劲来，已经清楚得听见不是讲的中国话，这一定是小鬼子了。史大鹏连忙把车往地里赶去，他想溜。可刚下路基，就传来了枪声，只听见子弹“嗖嗖地”从他头顶上飞过去。几束耀眼的光柱射向他，吓得史大鹏再不敢动了。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杂乱的脚步声慢慢地到了跟前。他被一群鬼子围住，一个鬼子用刺刀挑他的胳膊，要他举起手来。史大鹏高举着双手，任由鬼子搜身。搜完身，鬼子用刺刀顶着他后脊梁，让他把车赶上大路。冰凉的刺刀贴着史大鹏的脸，刺刀上还带着火药味，他生平第一次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刚开始，鬼子不断地吆喝他。这是史大鹏生下来第一次听外国人说话，他只记得“哟西”、“嗦嘎” 以至于后来参加了八路，还以为所有外国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多年以后，他以八路军身份进入日本人统治的东北时，遇到苏联红军叽里咕噜，舌头打转讲出来的俄国话，才知道，世界上的外国话是各种各样的。

这时候，从鬼子堆里走出来个人，穿着便衣，用电筒照了下他的脸，用中国话问：“你是哪个村的？”

“俺是路台营村的。”

“这么晚还出来干嘛？”

“俺送个来俺村看病的大夫回保定。”

那人也不再问，史大鹏见这个讲中国话的人跟一个鬼子讲了几句日本话后，哪个鬼子就命令继续开路了。后来史大鹏知道，那个讲中国话的人是个汉奸，叫钱福贵。

史大鹏和他的马车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日军给俘虏了。这一队日军大约有一个中队，把史大鹏和他的马车夹在队伍的中间，向南走去。

走在鬼子队伍中间的史大鹏，这次算是真正看清楚了日本人的模样。他觉得日本人跟中国人长得没啥区别，如果不张嘴说话，光凭长相，一定分辨不出日本人。但日本人有个特点：矮。他比这一队日本人都高一个头，简直有点鹤立鸡群。日本人还有个特点，就是不爱说话。这么多人走道，静悄悄的，没人说话。经过一段时间的提心吊胆，史大鹏度过了开始的害怕，惊恐万状阶段，心情开始恢复平静。他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怎么摆脱现在的困境。不能这么傻傻地跟着日本鬼子走，鬼子现在没杀他，是因为需要他赶车，说不定到了目的地就会一枪毙了他。一想到这，史大鹏惊出一身冷汗。不行，得想办法，要摆脱眼下这个困境只有一条路：逃跑。他开始边走边琢磨，得乘着天黑，找机会跑。可自己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子弹？一想到这，史大鹏又畏缩起来。史大鹏就这么在万般纠结中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忽然，他看见在前面走的枣红马，一下子醒悟过来：为什么不骑马跑呀！ 这马是伊犁马，个头大，跑的飞快，是老爷花了一大把银子买回来的。黑黢黢的夜里，只要跑出十几丈远，鬼子就是有枪，也打不着我了。想出来主意了，史大鹏的心顿时安定多了。 他开始算计，怎么跑，规划步骤：先要偷偷地松开马车绑在马身上的套子；然后再想办法干掉走在他身边监视他的鬼子；最后就是寻找一块长了庄稼的地，好隐蔽。松套子好办，他可以偷偷地松开。但干掉鬼子不好办，他手里没家伙。正发愁找不到武器，忽然发现车前面放的那块卡轮子的三角木头，嗯，这一木头砸下去，砸脑袋上，小命就没了。好了，现在就剩下遇上一块长满庄稼的地了。

史大鹏先偷偷地解开车套子，松松地挂在上面。然后拿过那块三角木掂了掂，砸人是够分量了。他把木头放在离自己较近的位置上。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扫视着路两旁的地形……

史大鹏忽然发现前面有块庄稼地，地里种满了高粱，非常适合逃跑。准备了很久的逃跑计划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了，让史大鹏感到紧张起来，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他偷偷地把马身上的车套子解开，解的时候感觉手有些僵硬，不听使唤，这都是因为太紧张。解完了车套子，下一步就是干掉走在自己旁边那个鬼子。史大鹏这辈子没杀过人，这回真要动手杀人了，还是有些害怕。但你不杀他，他就杀你，这是明摆着的道理！

史大鹏用眼睛的余光观察旁边那个鬼子。只见那个鬼子长得比较敦实，头顶着钢盔，上嘴唇留着一个小方块胡子，后来他才知道，那叫仁丹胡子。史大鹏想，这一木头往他脑袋砸下去，虽然他戴着钢盔，不死也得躺几天。砸了他以后，就把车杠把子往上一掀，马车一竖起来，挡住后面的鬼子，他就可以立刻上马，只要两腿一夹马肚子，就卡伊撒开往高粱地里跑了。

史大鹏活动了一下略感僵硬的手脚，准备动手了。他偷偷地拿起那根三角木头，举起，猛地朝旁边的鬼子头上砸去，只听到“哐”的一声，那个鬼子立刻就倒在了地上。他立即抬起车杠把子往上一举，马车顿时停下来，并翘了起来。史大鹏纵身一跃，落在了马背上，双腿一夹，右手朝马屁股使劲一掌拍下去，伊犁马立刻嘶鸣一声，腾起前蹄立了起来，双蹄刚一落地，倏地一下就窜了出去，朝高粱地里狂奔而去！

史大鹏将身子贴着马背躲子弹，只听到身后“噼里啪啦”枪声像放炮仗似的，响个不停，子弹贴着他耳边“嗖嗖”地飞过去。忽然，他感觉左胳膊像被人猛击了一下，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用后一捂，感觉黏糊糊的，好像是血。 史大鹏心里一惊，完了，中枪了。他试了试动一下左胳膊，还能动，就是使不上劲。

约莫跑出了三里地，这时候身后的枪声也停了下来。他估计鬼子已经放弃追他了，就放慢了速度，开始寻找回家的方向。史大鹏四下里看了看，感觉像是到了南板村的地界，如果是，那就离家不远了。此时的史大鹏有些心虚，他在想，跟鬼子在一起的那个讲中国话的人，知道自己是路台营村的，鬼子会不会在镇子门口等着自己？还是先不要直接回去的好，得躲着观察一下。其实史大鹏是给吓懵了，他现在回的是邢家南镇，不是路台营村。

史大鹏此时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给邢家南镇和路台营村闯下大祸，这个先按下不表。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史大鹏已经到了邢家南镇的村口。他手搭凉棚望过去，村口没有人影，跟平时没有两样，也就放心大胆地进了镇子。进到镇子里一看，啥事没有，看样子鬼子压根儿没来过。这才放下心来。

进了焦家大院，正在干活的黑蛋见大鹏孤身一人骑着马回来了，有些纳闷，就问：“大鹏，马车呢，你咋光骑马回来了？”

史大鹏也不回答，骑到马棚旁边，翻身下马，将马牵进马棚里拴好。出来将身上衣服脱下来，胳膊上的伤口和血迹露了出来。

黑蛋见道大鹏血糊糊的胳膊吓了一跳：“大鹏，你受伤了！”

史大鹏：“回来路上遇见鬼子，马车被鬼子抢了去，我骑马逃出来，捡了条命，挨了一枪。”

这时候大伙都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问大鹏咋回事。

老史头爱后院领了活刚从院门里出来。狗剩朝老史头喊：“史大爷，你家大鹏被鬼子枪打了！”

老史头一听，吓一跳，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一到大鹏跟前，看着大鹏受伤的左胳膊根上，前后两个蚕豆大的窟窿，就问：“大鹏，咋回事，你怎么敢去惹鬼子啊？”

“爹，我哪敢惹鬼子，是路上遇上鬼子，被鬼子连车带人抓了去，我逃跑时，鬼子开枪打的。”

黑蛋：“大鹏，你可真行，还能跑掉，捡了条命，不然现在还不定是死是活呢。”

“伤着骨头伤着筋了没有？”老史头着急地问。

“手指头还能动弹，就是隔壁肘抬不起来。” 史大鹏答道。

“我瞧瞧。” 老史头抬起大鹏那只受伤的胳膊，拨弄了几下。

这时候傅管家过来了，他看见大伙围住大鹏，不知道出了啥事。他还想，这大鹏不是去送赵大夫了吗，是不是在给大伙讲，在保定城里看见鬼子的新鲜事儿。他挤进人群，看见大鹏光着膀子，左胳膊上血迹斑斑，吓了一跳：“咋的了，大鹏，你这是？”

“傅管家，他这是让鬼子子弹打的，大鹏回来路上遇见鬼子，马车也给抢了。” 老史头替儿子回答道。

傅管家仔细看了看大鹏的伤口，埋怨道：“哎哟，都伤成这样了，还磨蹭个啥，赶紧地，去金大夫那。”

大伙儿这才醒悟过来，该给大鹏治伤，老史头赶紧领着大鹏急奔金大夫家去了。

傅管家看着老史头领着大鹏离开后，赶紧去向老爷禀报。

焦焕良听完傅管家的禀报后，双眉紧蹙，半晌没说话。他点燃了水烟壶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这么说，鬼子已经绕过咱们镇子，向南去了。虽然这次鬼子没进咱们镇子，我看要不了多久，鬼子准来。守臣是打鬼子受的伤，得准备个地方把他藏起来。”

傅管家：“老爷，地方是现成的，您忘了，当初建房子的时候，咱家不是挖了个隐秘的地窖吗。”

“哦，你不说我还忘了这茬了，那你赶紧让人收拾一下，风声一紧，就把守臣转移到地窖里去。”

“是，我这就去安排。”

傅管家转身要走，被焦焕良叫住：“慢着，守臣回来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就后院里的人知道，前院除了大鹏，再没人知道了，大鹏已经交代过了。”

“交代下去，注意保密，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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