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乾隆十年正月二十五日填仓日,皇贵妃高佳氏薨。
众人都说,高佳氏是熬死在咸福宫中,更是盼着皇帝盼了这些年,活活盼死的。当然,这样的话只会在宫闱深处流传,永远也流不到外头去。
在外人眼里,他们所看到的,是高晞月被追封为慧贤皇贵妃。追封的册文亦是极尽溢美之词、哀悼之情:
赞雅化于璇宫,久资淑德;缅遗芳于桂殿,申锡鸿称。既备礼以饰终,弥怀贤而致悼。尔皇贵妃高氏,世阀钟祥,坤闺翊政,服习允谐于图史,徽柔早着于宫廷。职佐盘匜,诚孝之思倍挚,荣分翚翟,肃雝之教尤彰。已晋崇阶,方颁瑞物。芝检徒增其位号,椒涂遂失其仪型。兹以册宝,谥曰慧贤皇贵妃。于戏!象设空悬,彤管之清芬可挹,龙文叠沛,紫庭之矩矱长存。式是嘉声,服兹庥命。
这篇册文,不仅极尽哀情,宣昭弘历对早逝的慧贤皇贵妃的悲痛哀婉之情,连私下作诗娱情,弘历亦是念念不忘。
弘历将亲笔所书的挽诗《慧贤皇贵妃挽诗叠旧作春怀诗韵》亲自在祭礼上焚烧,以表长怀之意,六宫妃嫔无不艳羡。
连皇后琅嬅亦道:“皇上待皇贵妃情深意长,皇贵妃死前请求皇上以‘贤’字为谥,皇上答允。但愿来日,皇上亦将此‘贤’字赠予臣妾为谥号,臣妾便死而无憾了。”
弘历不以为然:“皇后春秋正盛,怎么出此伤感之语?”
琅嬅悄然注目于弘历,试探着道:“我朝皇后上谥皆用‘孝’字。倘许他日皇上谥为‘贤’,臣妾敬当终身自励,以符此二字。”
弘历的神色并不为所动,仿佛是在褒扬,却无任何温容的口气:“皇后好心胸,好志气。”
琅嬅垂泪道:“皇贵妃去世之后,皇上悲痛不已,再未进过臣妾的长春宫,定是皇上想到臣妾与皇贵妃相知相伴多年,怕触景伤情罢了。”
弘历漠然一笑置之:“皇后能这样宽慰自己,自然是好的。”
琅嬅福一福身道:“这些日子皇上除了忞妃,很少召旁人侍寝,但请皇上节哀顺变。”
弘历并不看琅嬅一眼,只道:“皇后的心思朕心领了。朕也想皇后与慧贤皇贵妃相伴多年,她离世你自然会哀痛不舍,所以不去打扰皇后。至于朕对皇贵妃的哀思,每年皇贵妃去世的填仓日,朕都会写诗哀悼,以表不忘皇贵妃因何逝世。”
琅嬅面上苍白,身体微微一晃,勉强笑道:“皇上情深意长…”
荟蔚在侧道:“皇上自然是情深意长,所以今夜只怕还要悼念皇贵妃,对着皇贵妃的画像倾吐衷肠。只怕皇贵妃临终前说不完的话,梦中相见,还要与皇上倾诉呢。”
她虽不知是谁害得晞月姐姐,但肯定与琅嬅脱不了关系。在这后宫之中,唯有蕊姬、晞月姐姐,以及宫外的清漪姐姐真心待她,她自然也要也真心相待。
琅嬅勉强撑着笑容:“皇贵妃早逝,最牵挂的不过是家中父兄。臣妾恳请皇上,若是眷顾贵妃,也请眷顾其亲眷,让皇贵妃瞑目于九泉。”
弘历不置可否,只是凝眸于琅嬅:“皇贵妃福薄身死,不能追随朕左右,朕哀恸不已。然而其父兄之事,当属朝政,岂干后宫事宜?”
“譬如皇后兄弟犯法,朕当奈何?不过一视同仁而已,那么皇贵妃父兄若不勤谨奉上,朕也不能以念皇贵妃而稍稍矜宥。”
琅嬅神色愈加难堪。荟蔚温言道:“皇上内外分明,不以私情而涉朝政。皇后娘娘陪伴皇上多年,自然也清楚。皇上何必以此为例?话说回来,皇上也正是器重皇后娘娘的弟弟傅恒大人的时候呢。”
弘历如常含笑:“是。皇后无须多心。”
琅嬅欠身为礼:“傅恒年轻,还缺历练,皇上多磨炼他才好。否则身为公卿之家,凡事懈怠,臣妾也不能容他。”
弘历轻轻“嗯”了一声,语气淡淡道:“皇后你跪安吧。”
皇帝许人“跪安”,于外臣是礼遇,对内嫔妃,则是不愿她在跟前的意思了。
琅嬅如何不明其中深意,脚下一个踉跄,到底稳稳扶着素练和莲心的手,含悲含怯退下了。
—未完—
2020.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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