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话 寒东夜话

寒东城内，神喜将眼上浸润了止痒药液的纱布取下，自从上次被没侠关自在伤到，他的眼睛就有了夜晚发炎酸痒的痼疾，找了几个郎中，也询问了江湖中知名的医师，望闻问切都试过了，还是找不出其中的症结。

也许正应了白自在在传书中说的那句话，神喜的病症现在不在眼睛上，而在心里。智侠神喜，后七侠当中公认的武功最差，但是一应算计谋划却是天下无双，被认为是现今江湖除了老智侠之外最聪明的人。

他也是唯一一个在后七侠当中传承了前七侠名号的人。之所以能够传承智侠的名号，不是因为神喜和白自在有什么明显的关系，而是因为神喜的作风和表现出的能力，都让人能够想到那个当年那个一个人，一把剑，一张嘴，一壶酒，就让妄图地方割据的组织锐字营和他国渗入势力枯骨会相互火并，最终双双灭亡的上代智侠，白自在。

而与阴侠未眠的订婚，则让江湖中人认为，神喜将来的成就必有一天会超越上代智侠白自在。

智者，何为智者，在这江湖中精明善断者，奸诈诡谲者比比皆是，另外还有武功高低，门派影响等一系列的因素影响着江湖中人的认识，能成为真正智者之人，起码要有能让人听你说话的实力。

语言永远是影响他人最直接最基本的能力，而让他人认识你语言的实力，就是你体现自己智慧的基础。神喜的实力不可以说不强，但是比之上代智侠白自在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但是，自从他与未眠成双入对，他的这种实力就被人默认的增强了。

这是比白自在更加智慧的体现，因为神喜从某种意义上，走了捷径。自己练就的实力是正途，善假他人之手是捷径，但是两者并没有优劣之分，也不分正邪，达成目的就好。江湖是一个很现实的地方，效率高就会得到更高的评价。

所以很多人大赞神喜与未眠在一起是效率极高的自利之举。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神喜出身名门，与未眠的婚约虽然是父母安排的，但是他们相见之时，也是互相看顺了眼的，那时，神喜已经是智侠，而未眠还未有侠名，也就是说，虽然未眠极高的实力帮助了神喜，但是神喜也用他的方法促成了未眠的侠名。

现在已经无法得知未眠对于神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了，但是神喜却是真心爱着未眠的。本打算了解了白自在托付的这件事情——毕竟是关系天下走向的赌局，就和未眠完婚，没想到，对方的谋划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不但有中间乱入的剑侠小方，甚至还请出了前七侠没侠关自在来阻击他们，前七侠的实力着实恐怖，未眠居然被对方直接杀死，自己也受了些轻伤。

现在，身伤已了，心伤却不是短时间能够平复的，虽然大致知道赌局的内容，但是神喜始终想查出到底是谁在御前和上代智侠对赌，毕竟白自在说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失去了生命的未眠是他神喜的未眠。

“也就是说，龙平竟然叛到小方那边去了？”神喜看了看面前俯身下拜的红衣人，问道。

“他杀光了我们下面一个分团，天亮时白丸们才发现尸体。”红衣人淡淡的说道，仿佛死去的人不是他的下属。

“怎么确定是龙平的手笔？”如果龙平叛变，倒不耽误神喜的布局，毕竟龙平也是只身过来说是白自在委托来帮忙的，可能是对方早在白自在阵营中镶的楔子，神喜对他的信任有限。只是神喜不明白，龙平此时跳出来是图什么，明显时机不对啊。

“团长喉头的伤口有焦黑的痕迹，又是短枪造成的，和龙平之前造成的伤口一模一样，询问了店家，之前入住的是三个人。”

“你们团的人都到了寒东了吗？”

“基本都到了，有一些没进城，埋伏在城外和一些村子内。”

“嘶，为什么？不是让你们尽可能都进到城里来埋伏吗？”神喜有些意外，白自在的安排，自己在北境配置的侠客，杀手团中应该是一言九鼎，自己的名头也撑得起这份安排。之前四神兽之一的玄武团团长龟，更是多次与他私下商议想要成为他专属的杀手团以取代之前未眠占据的他实力方面的位置，他也是确实考虑过这个提议的。

无奈玄武团运气太差外加贪心不足，竟然想两个单子一起办了，完全不把隐刀门少主皇甫霜放在眼里，以至集体团灭，有了皇甫霜的护卫，小方这个家伙居然敢于追击十五里在村子外的野地中将龟格杀，心思缜密，手段残忍也让神喜重新评估了小方这个人。

现在，眼前这位红衣团长，居然在神喜的安排之外又做出了安排，让神喜不禁有些不满。

“人太多，实在埋伏不下......”踌躇了半晌，红衣团长才战战兢兢的回应了神喜的不满。

“......你们朱雀团还真是......”神喜轻轻的将手掌扶在自己的眼上，闭上了眼睛，手掌内力带来的丝丝温热让他酸痒的眼睛舒适了不少，是啊，这一团是朱雀团啊，自己都没让其他人到寒东，而是让他们到下一城齐城的附近暂做停留，准备小方如果能通过寒东后的下一步动作。

朱雀团，四神兽杀手团之首，天下第一杀手团，没有之一，唯一制服不能隐藏身形的杀手团——因为是红色的。成团五十载共接手二十七万四千七百余单，仅六单失手——因为还没等朱雀团成功，单子自己就死了。

最古老的杀手团，没有之一，原本是没有所谓四神兽杀手团的，朱雀建团成为杀手团这个行当的祖宗，之后，感觉自己有实力的杀手团开始向着四神兽这个起名方向靠，经过一系列的争夺，杀伐，整合，才有了现在的四神兽。

朱雀团能够屹立杀手界这么多年，靠着的只有两点，第一就是不死不休，只要朱雀接了的单子，就没有失败可言，只要朱雀还有人，哪怕就剩个文书，也会尽全力去刺杀目标。

曾经有一单，一位商人出巨资杀一位江湖豪客，朱雀接了单，但那豪客属实有点实力。接连灭了朱雀三波儿杀手，并放出豪言，江湖人待江湖客，有江湖朋友助拳，再加上自己武功也不差，朱雀也拿他没有办法。

朱雀团也不回应，只是将杀手团的派遣时间变得更加频繁了。最终导致这位江湖豪客天天请朋友助拳，家里夜夜笙歌，三年不到散尽千万家财，连自己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要说请朋友助拳了。最终饥寒交迫之时，朱雀团也没放了他，三年后的一天派出一个五人组取了这位豪客的项上人头。

能够长时间的，不死不休的不间断的刺杀，是朱雀团让人闻风丧胆的特点，能够成就这样的特点就不得不说朱雀团的第二个依仗，那就是人多。

朱雀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接单也不怎么挑，除了某些名侠的追杀与大门派的灭门，一般的帮助被咬死的猫像邻居家咬死它的狗复仇这种鸡毛蒜皮的单子，他们也是接的。所以入团，突出讲究一个不拘一格降人才。

山野农夫，地头儿村妇，鸡鸣狗盗，凡是有胆子杀人的，朱雀团都收。没有人知道朱雀团里的人都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朱雀团到底有多少人。

曾经有一单，一位贵人家的狗被绿林好汉抓了吃了，贵人也是讲理，也不想取人性命，到朱雀团下了单子，就要好汉家里大牲口的头颅挂在家中解气。好汉也听说了贵人的挂单，只感觉好笑，自己绿林中人也不养猪牛羊什么的，唯一的大牲口就是胯下的骏马，天天骑着不说，平时遮风挡雨也靠着它，朱雀团怎么取下马头？

正因如此，当装马蹄的师傅一刀砍下好汉骏马的脑袋用黑布裹着撒腿就跑的时候，好汉都没反应过来去追，愣愣的站在那儿半晌才掉下眼泪来。

朱雀人多，遍及各行各业，可见一斑。甚至有传言说，朱雀的羽翼已经伸到了庙堂之中，甚至有些朝中官员都是朱雀的杀手，有这种传闻，皇上自然是寝室难安，急召了白自在入朝，进行询问。

“白卿啊，想当年，朕信了你官是官，侠是侠，江湖之事，江湖了，才没有全国尽武，并推你做了众侠之首，如今朱雀之传闻出现，你让朕如何心安？！”

白自在跪在地上连续三叩首，说道，“皇上，朱雀传闻纯属子虚乌有，今日我就带了朱雀历年来所有接单的汇集，向皇上报请，请皇上过目，朱雀这么多年了，没有一单涉及庙堂，都是江湖事江湖了，或者帮助庙堂解决江湖事端，我们江湖中人并无异心，请皇上明查！”

“哦？卿等没有异心吗？那十三弟的事又怎么说？”

“咚咚咚！”白自在又磕了三个头道，“西陵王自愿为侠，入了江湖自然便离了庙堂，不过西境百姓对其多有爱戴，也不好真削了他的王位，我愿前往西境，劝服西陵王，交还一切军队，让皇上心安！”

“哦~”皇上沉吟片刻，“好吧，我信了卿了，你去吧，我等着十三弟交还兵权。”白自在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皇上此时嘴角挂着的笑意，皇上的笑意一闪而过，接着说道，“带着朱雀团去。”

白自在再度叩首，俯身退了出去。一年后，西陵王全部藩属护卫收归中境，西境一境变成了真正不见刀兵的佛国。

白自在以一己之力保下了朱雀团一团，也算保下了真正的江湖，起码很多江湖客和白自在自己是这样认为了，即便苟延残喘，即便从此没了所谓“侠之大者”但是江湖事，江湖了，这不就行了吗？

可是西陵王不这么想，皇上也不这么想，这想法变换汇聚，终于形成了多年后关乎天下的那场赌局。

而现在，赌局中的人呢？小方和龙平感觉很痛苦，马上就要到寒东城边了，这一早上的路赶的，已经击杀了至少五波儿的朱雀团杀手，有的还带着火药打算舍生取义，还好两位都是名侠，手头儿不见虚弱，但实在是太烦了，骡子也在冲突中毙命。

小方感觉这一早晨受到的追杀比这几日加起来都要多，不禁感慨，“我说，枪侠啊，这都你招来的吧，之前，没见杀手这么密啊~”

龙平撇撇他的歪嘴道，“得了吧，剑侠，朱雀团的事情不要赖在个人身上啊！”

“行吧，还好到了寒东城了！”

“哎呀，还不知道，城内朱雀和神喜布置了什么呢！”

“没有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你怕不怕？”小方看了看他牵着的可颂，问道。

“怕，有什么办法吗？”可颂声音很平稳和他说的内容并不相符。

“没辙！走吧，哈哈！”小方笑道，三人向着寒东的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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