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让我好等

万寿山有七个主峰，除外缘的东南西北四峰环绕以外，居中的主峰天虞峰状若伏虎，一峰独秀，其后有两座小峰斜倚。名为承罗峰、般落顶。万寿山庄分里外两部分，里庄就坐落在天虞峰、承罗峰和般落顶上，主要供成国公的家眷和近侍使用，外庄则是万寿山庄的东南西北四峰组成，青羽卫就驻扎在西峰，其他几峰也各有用途。

比如今日，成国公寿诞前一晚上客人的住宿，除个别客人被邀请至天虞峰，其他人都被安置在东峰。东峰本是为开国皇帝修的行宫，但是后来未被纳用，万寿山庄着手修缮以后就待客用了。

今晚东峰上可谓歌舞升平、人声鼎沸。今日到场的达官显贵很多都是官场上的旧人，安顿好行李以后就带领随从各处拜会，到后来大家都不在自己厅堂里，都汇聚在东峰最大的兰寿堂。兰寿堂堂前都是散坐的官员，三五成群，觥筹交错，对席互饮，热闹场景犹如长安城里最热闹的酒楼——邀月楼。

没有人觉得这样类似大排档的吃酒方式有何不妥，在凉州，这是相对贴近民风的一种宴饮方式，如果有人觉得吵闹，可以去兰寿堂后边的边堂，按方位和大小分天地玄黄四等，每等又分八种，取自古凉州诗词里的八个特色——大马、长烟、飞雁、烽火、黄沙、晓角、天梯、金塔。内部装置雕金镶玉，摆设都是难得一见的古玩珍宝，有懂行的说，这一间的造价，赶得上在京城置办一套宅子了。成国公的财力，可见一斑。

当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边堂的，尤其天字号的八个边堂，没有一个正一品的官员牵头，是摆不开局的。

现在地字号的烽火堂里，正对席而坐四人，四个年龄都在十五岁左右的少年，年龄稍大那个面容俊朗，衣着华丽，但是严峻的脸上带着阴沉，他身后还站着一名侍卫，侍卫虎背熊腰、衣着金甲，眉宇之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

能坐在地字号的家世和着金甲的侍卫，无不显示着他们显赫的身份。年龄稍大的少年若有所思得把玩着一串珠子，而后上身前倾，把珠子压在桌面上，盯着他对面的一个少年说：“袁朗，按顾明正那厮探听到的说法，今天跟书南妹子耍流氓那小瘪三，就是陆景年。我专门从天虞峰跑过来喊你们几个，就是想出个对策，在凉州把这小子整治一下。”

被他喊做袁朗的是个圆溜溜的大胖子，白白净净，眼睛小得眯成一条线，袁朗嘿嘿一笑：“我就猜到淮宁哥这次来凉州会有动作，书南姐姐是太子殿下中意的姑娘，这小子竟然敢这么无礼，不过刚好，在北派太子党的地盘上整治这个假太子，才能说明我们京城太子党的地位，这个局，可不能差下我袁朗。”

太子党，在哪个王朝都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被袁朗称作淮宁哥的陈淮宁是梁王世子，真正的皇族，而梁王陈琉恒是当今皇帝陈适恒的亲哥哥，本是皇位第一顺序继承人，但是因为双腿残疾，后来主动让位于当今皇帝，从古至今未见如此大恩大义，所以陈适恒一直把很多重要事物交在梁王手里，包括大盛中央军。

而梁王世子陈淮宁，是如今京城太子党的主要牵头人之一，今天是代替行动不便的父亲来祝寿的，白天进府的时候是从特行道进入的，以梁王的地位，到哪里都是座上宾，所以安排在天虞峰接待，后来听说有人调戏凤书南，就找人打听。然后从天虞峰赶过来找他的队伍。

袁朗则是跟着父亲刑部左侍郎袁石海一起来的。让京城太子党难受的一点是，大盛民间素有京城太子党和北派太子党一说，京城太子党成员当然是皇家和重臣的下一代，是正统意义上的太子党，而北派太子党，其实说的就是以陆景年为首的一批成国公属地显赫世家的下一代。

当然这是民间一直觉得陆宁坤算是西北区域的土皇帝而给的说法，很多朝官也用这个理由弹劾过陆宁坤，但是一直没有结果，后来也就这样叫下来了。总得来说，京城太子党是属于有一定体系的，皇帝乐于让太子学习驭人之术，重臣也乐于见到自己后代跟下一代天子有些情谊。而北派太子党，则压根没有这些觉悟，更多的时候是一帮年轻二世祖凑到一起把能想到的坏事都干一遍，这也让京城太子党有一种被拉低段位的憋闷。

“我家里侍卫身上带有一种毒，进入身体以后可以让人双耳失聪、反应迟钝，可能后半辈子就傻了。但是这个事得从长计议，一不小心让成国公知道了，以他那个铁血手腕，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坐在陈淮宁身边的一个少年把玩着一把折扇悠悠说道，他整个人一副书生打扮，如果不是两个招风耳破坏整体，他还是属于那种可以让女孩子一见钟情的类型。

“大耳朵你小子果然是满肚子坏水，不过这样做也可以，够陆景年那小子喝一壶的了。”袁朗嘿嘿笑道。袁朗在京城太子党里边是一个耍狠的角色，可能是因为跟着他爹在刑部看的阴暗面多了，做事一向狠辣。

“淮宁哥做主，动脑子的事我干不了，我出力就可以。”坐在陈淮宁另一侧的是伍正，中央军副帅伍天成的二儿子。年龄不大，但是身形魁梧，是一个武将世家的孩子。

“那就等我跟顾明正再做商量，明日给你们说具体行动。”陈淮宁把珠子套在手腕上，招呼侍卫去找顾明正。

天虞峰嘉乐堂，虽然是晚上了，但是满堂蜡烛照得堂内宛如白昼，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算计的陆景年站在堂下不满地说：“老爷子，你这就不仗义了，我可是出去为你准备寿礼的，这也要禁足？”

此刻他已经换过了衣服、收拾了自己，咋一看还真是有世家公子的风采。他喊做老爷子的，当然是当朝成国公，他的父亲陆宁坤，这会陆宁坤已经招待完了几位特殊人物，回头第一件事就是找陆景年谈话。

久居上位的陆宁坤，身着大红蟒袍，脸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连年征战，额上已然有了皱纹，双鬓微微斑白，浑身都是那场靖安之役的痕迹，可以说除了死，什么样的伤都受了，好在没有掉胳膊缺腿。

陆家在大盛建国之初就有扶龙之功，但是先祖死在了定鼎之战的前夕，建国后追封成国公，世袭罔替，其实传到陆宁坤的时候，家道已经中落，空有初期的一部分封地和苦苦维持的陆家军。

到后来先皇遭到恭亲王陈子仪把持军权朝政，挟天子令诸侯长达十年，是年仅二十一岁的陆宁坤率领陆家军前去勤王，这一仗打了七年，在芷安城接受了陈子仪的投降，史称靖安之役。这一场战争，陆宁坤几乎拼光了陆家军，到后来从战场上回来的陆家军，基本都是后来补充的血液。

也是这场战争，让陆家达到荣耀顶峰，先皇封无可封，最终把其辖地扩大了十倍。陆家也俨然成为了庙堂中的一个庞然大物。

“你去找你娘了？”陆宁坤站了起来，绕过几案，朝着陆景年走过来，他的眼睛里这会满是期待。

“嘿，看把你着急的，不过我这次出去这么隐秘的行踪怎么还是被发现了，我娘说了，她在那边什么都好，你不用惦念。”陆景年狭长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哦。。。。她气色这些都好吧？”陆宁坤声音里有些失落。偌大的大堂里只有他们父子，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说起陆景年的母亲云青洛，真正是成国公的无奈。

云青洛是陆宁坤的结发妻子，也是陆宁坤唯一的妻子，作为武道泰斗碧云山庄的指定继承人，云青洛在当时嫁给陆宁坤的时候，可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因为这意味着她自动放弃了自己的继承人身份——因为碧云山庄的掌门要求不婚不嫁，孤独一生。

但是在靖安之役结束，成国公功成归来大半年以后，云青洛却隐居青城山。一时间满城风雨，说什么的都有，等风波结束后，有人才发现成国公府出现了一个女婴，姓陆，陆景宸。没有人知道女婴的母亲是谁，但是父亲是谁，显而易见。

当时只有三岁的陆景年对于这个凭空而来的妹妹根本没有太多出身方面的印象，一直以为是胞妹，等他长大一些以后才慢慢从府中老人那里得知，陆宁坤在靖安之役结束后，先皇为其在皇宫里庆功，酒后跟当时艳绝京城的小公主安阳公主同睡，后安阳公主怀孕。

当时先皇曾想把这个最喜欢的女儿赐婚于陆宁坤，但被陆宁坤拒绝了，而未婚先孕的安阳公主被当做一个皇室丑闻掩盖下来，执意把孩子生下来的安阳先是被软禁在皇宫，后来生下孩子以后选择了隐居。而陆景宸则被云青洛接到了万寿山庄，处理完这一切以后，云青洛也选择了隐居。

其实陆宁坤从皇宫回去以后就跟云青洛坦白了，云青洛当时已经决定出走，但是听闻安阳怀孕，便一直等安排好了陆景宸的归宿以后才安心隐居。

陆景年知道父母双方对彼此的感情，对于已经十二年未见的两人，陆景年其实一直想着法让他们复合，但是在一向说一不二的云青洛面前所有的法子都告无效。毕竟这十二年来，陆宁坤也明里暗里去找过云青洛不下百次，但是都吃了闭门羹。

“你要答应不给我关禁闭，我就把娘亲写的信给你。”陆景年斜撇着站在自己身边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父亲，洋洋得意道。

“信？她给我写了信？”陆宁坤满脸不可置信。

“来来来，给我信什么都依你。”陆宁坤讶异过后手立马向陆景年的佩囊伸去。陆景年一阵咋舌：“别这么粗鲁好不好，喂喂，你扯疼我了。。。。”

“好了好了，你走吧，出门把你自己今天惹的麻烦解决了。”陆宁坤转身拿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封边走边拆，随口打发陆景年出去。

“麻烦？什么麻烦？”陆景年满头雾水，看了看有了信就压根不搭理自己的陆宁坤，摇摇头往出走，不过他立马就知道是什么麻烦了。

白天被自己占了便宜的凤书南此刻就站在院子里对着刚出门的陆景年，手里提着她的那把一看就是上乘好钢锻造的青锋，一脸坏笑：“陆景年，你让我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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