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营救”【劳斯基斯】

劳斯基斯呻吟着，一点点睁开眼睛，他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记得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只记得自己被强烈的旋涡卷入深海，然后不省人事。

难道我已经上了天堂？

眼前是蔚蓝澄净的天空，成群结队的海鸥从上方掠过；海浪舒缓的拍打声一波又一波传来，不时有细碎的浪花溅湿他的脸颊，很快又被轻柔的海风吹干。他长舒一口气，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头，接触到的是坚硬粗糙的礁石表面。不是天堂，我还活着。

诗人艰难地侧过身子，然后变为匍匐，最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身处一片礁石群边缘，身后的一簇竦峙如山，屏障般将他包围着。这不是他见到美人鱼的那片浅礁群，但他断定应该相距不远，因为前方海面上漂浮着不少碎裂的船木、船帆甚至尸体，这一定是从五艘被摧毁的船只那里顺水漂来的。

五艘船，近千号人，被一个机甲百夫长瞬间摧毁。劳斯基斯蹲了下来，用力抓扯着凌乱的头发，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哪怕让他重新回到海盗船上生活也好。他的目光在礁石上游移，忽然发现不远处凸起的石头表面残留着几片刮擦掉落的鱼鳞，在阳光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美人鱼的鱼鳞。诗人心中一动，小心翼翼把它们一枚一枚捡起来。难道是美人鱼救了我？他徒劳地朝着大海张望，最后却只能发出一声叹息。如果人鱼姑娘现在发出邀请，他将毫不犹豫随她潜入深海，永远不再回来。

他将鱼鳞轻轻擦拭干净，放在最贴身的口袋里藏好，耳边仿佛又回响起美人鱼那些神秘难懂的语言。她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

不过现实不允许他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必须为了生存而挣扎。四柱神回应了他的祈祷，将他从海盗手里解放出来，却又恶作剧般让他置身于更加绝望的境地。他舔了舔干燥得开裂的嘴唇，确信自己撑不过几天就会活活渴死。

诗人仰天长叹，无助地跪下，他闭上双眼，开始再次祈祷。图伽，塞比斯，莱特萨斯，塔格罗斯，四柱神啊！请怜悯您的后裔，请为他指明前方的道路！

“嘿！”

远远一声呼喊打断了诗人的虔诚祷告，却让他欣喜若狂。他跳起来睁开双眼，望见一艘小帆船从前方嶙峋的礁石边探出头，慢慢向他的位置绕过来，船头有个身穿红衣的人正在向他不断挥手。

神明回应了我！劳斯基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沿着礁石边缘朝来船跑去，同时疯狂挥舞双臂回应，嘴里大喊：“救我！救我！救救我！”

单桅帆船推开遍布水面的各种残骸，努力靠近诗人所在的位置，然后一块跳板伸出来搭在岸上。劳斯基斯颤巍巍地走上去，一步一步挪向船头。

“伙计，稳着点儿！当心掉下去！”船头的年轻人大声提醒。他和劳斯基斯年纪相仿，不超过二十五岁，一头棕色短卷发，五官还算端正，只是脸上长满了雀斑；他身穿一件红色罩衫，下面是黑色马裤和长筒靴。当诗人战战兢兢接近船头时，他探出身子把诗人一把拉上了船。

“总算找到个活的！”年轻人冲劳斯基斯哈哈一笑，收回跳板后对船上的桨手下令，“时间差不多了，从前面绕过礁群返回。”

小船再次向前划去，劳斯基斯在船头坐下，注意到不远处坐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黑色卷发，鹰钩鼻，皮肤像砂石一样粗糙；他披着一领锁子甲，长剑横放在膝盖上，只是冷漠地瞟了诗人一眼，便扭头看向周围海面。除此之外，船上还有十名浆手。

似曾相识的人员配置让劳斯基斯忍不住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惨烈情形，这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但更让他感到不适的是他发现最后两个浆手并没划桨，而是不停从海面捞起各种物品，有的被扔进船里，有的又被扔回水中。其中一个桨手甚至用桨拨过来一具尸体，取走脖子上的项链后又把尸体用力推开。

“喂，伙计！你可真够命大的，这都死不了。”年轻人在劳斯基斯对面坐下，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肩膀。

诗人并没心情陪他谈笑，不过还是挤出笑容，心怀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说，你是哪条船上的人？”年轻人凑近了些，仔细打量他。

哪条船？看来他们知道了，诗人心想，他们一定从残骸里发现了双方的旗帜……既然他们看起来不像海盗，我也不能被认为是海盗……

于是他赶紧回答：“瑞文泰尔！我，我是吟游诗人。”

“诗人？哟嚯！”年轻人用力一拍手，吹了声口哨，“能证明吗？现场来一段？《伊洛姑娘》怎么样？我想这是所有吟游诗人的必修曲目。”

劳斯基斯无奈点头，他深吸几口气，然后用微微颤抖的虚弱声音唱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不受控制的咳嗽声；他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他很确信自己唱得一团糟，用红胡子的话说就是“唱得像一坨屎”。

“行了，别唱了！”鹰钩鼻中年人冷不防打断他，“给自己留条命吧，再唱下去我怕你要死在船上。”

年轻人见状，上前拍了拍诗人的背，笑着对他说：“好了伙计！抱歉和你开了个玩笑。”

“喂，诗人。”鹰钩鼻再次把目光投向劳斯基斯，“到底发生了什么？海盗船有几艘？”

“我们有四……四个敌人，”诗人差点露出马脚，“四艘海盗船……”

“看吧，看吧！”年轻人嚷嚷起来，“他们如果等着咱们一起上路，哪会遇到这种事！”

鹰钩鼻摇摇头，不理年轻人，继续追问劳斯基斯：“普通战斗不可能这样惨烈，更不可能让几艘船同时被粉碎，告诉我们真相。”

“没准是一场风暴？”年轻人插嘴，“又或者，是海怪？”

“我没问你！”鹰钩鼻斥责年轻人，后者两手一摊闭了嘴，鹰钩鼻继续对劳斯基斯不依不饶，“诗人，真相。”

劳斯基斯努力思考该如何描述当时的场景，当他开口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干巴巴吐出一个词：“巴沃尔。”

鹰钩鼻和年轻人脸上同时变色，但很快又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哈，巴沃尔？现在轮到你给我开玩笑了？”年轻人不停摇头，用嘲弄的眼神盯着诗人。

“是真的！”劳斯基斯深吸一口气，迎上鹰钩鼻的目光，“一个巴沃尔机甲百夫长，忽然从海里窜出来，然后把所有船轰得粉碎……”

“啧啧啧！你干嘛不去写小说呢？”年轻人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接着又露出放肆的笑容，“巴沃尔出现在这里炸了五艘船，哈？那么我告诉你，昨年我去波莎岛时，和赫兰塔女王睡了一觉！”

他话音刚落，船后的桨手全部哄笑起来。

唯独鹰钩鼻没有笑，但他也不相信诗人的话。“这个人已经被吓傻了，”他大声宣布，“再怎么问他也是白搭。”

“我没有！”劳斯基斯努力抗辩，“我很清醒，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鹰钩鼻把注意力转到了船外；年轻人也哂笑着摇头，起身不再理他。

这样也好，最好都别来烦我，诗人垂着头心想。

当他再次抬头时，小船距离一艘巨大的帆船已经很近了。这艘船和那艘瑞文泰尔商船大小相当，不同的是这艘船还有一排大得出乎寻常的巨桨，劳斯基斯从未见过这种类型的远洋帆船，禁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稀罕吧？”年轻人笑嘻嘻凑到他身边，主动解释起来，“这艘风桨混合动力帆船是矮人工程大师的杰作，即便海上十天半个月不起风，我们也不会耽误航程！”

“没人能划动这么大的桨。”诗人下意识摇头。

“哈！”年轻人露出鄙视神情，“所以说你这脑子就不灵光，矮人工程学没听过？”

小船慢慢向大船靠拢，诗人抬起头尽力往上看，望见了随风飘舞的奥廷斯王国旗帜：淡紫色背景上的金色猛虎。他收回视线，盯着年轻人的背影，计划无论下一站在哪里停泊，都第一时间下船。

他受不了被人当作傻瓜。

小船最后停靠在大船底部，恰好位于两根巨桨之间；从甲板上扔下两道绳梯，诗人跟在年轻人和鹰钩鼻之后第三个爬上去，当他翻过船舷站稳后，居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哈，一个幸存者？”船上的水手冲年轻人打招呼。

年轻人耸肩：“可惜是个傻子，问不出啥东西。”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走了过来，大概五十来岁，个头不高，身材也有些发福，唇上留着同样灰白的一簇胡子；他大声对年轻人说：“傻人有傻福，小子。我小时候的邻居也是个傻子，成天只知道笑呵呵地坐在家门口，结果他活了快一百岁。”

然后他挤开众人来到劳斯基斯面前，稍加打量后问道：“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劳斯基斯。”

“朗多纳，‘命运号’的船长。”对方微笑着伸出一只手。

“很荣幸认识您，船长！也感谢大家救了我！”诗人恭敬地和船长握手，“愿四柱神守护您的航程。”

朗多纳的白胡子翘了翘，笑着问：“雅希人？”

“戈撒人，船长。”

朗多纳点点头，回头冲正和水手闲聊的年轻人大声说：“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他说有个巴沃尔忽然窜出水面，把所有船都轰碎了！”年轻人一脸不屑地摊开手，“这要是真的，那我的老二也能把甲板给戳个洞咯！”

周围的人纷纷大笑起来，至于他们笑的是前半句话还是后半句，劳斯基斯不敢确定。

“行了！下去向男爵汇报情况吧！”朗多纳大声回应年轻人，然后开始驱赶扎堆的水手，“搜救结束了！都别傻站着，准备起锚扬帆！”

年轻人扬了扬手，和鹰钩鼻一起从舱盖下了甲板。

“巴沃尔，哈？”朗多纳回头对诗人报以同情的笑容，然后示意他随自己走向另一处舱盖，“我带你去休息休息，然后统一给你们安排食物和水。耶索在上，天晓得你们经历了什么，三个在舱里什么都没看见，一个居然说是巴沃尔……”

还有其他幸存者，从他的话里来看应该不是海盗。劳斯基斯心里“咯噔”一响，顺着梯子往下爬时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

“喂，快跟上，我的事儿可多着呐！”朗多纳转身将犹豫不决的诗人拉上前，推着他进了一间宽敞的舱室，“好了，你和他们一起歇会儿！”

劳斯基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目光笔直盯着舷窗，玻璃反射的阳光让他几欲晕眩。片刻的沉寂后是一个女人尖锐的惊叫声，紧接着另外一男一女也大叫起来。诗人两腿发软，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当朗多纳从后面猛地把他掀翻在地时，他耳边仍然响着那三人惊慌失措的叫声。

“海盗！海盗！他是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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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坦科岛的矮人掌握着世界上最先进的工程学技术，但在遭到机械体叛乱后，矮人的索特克王国早已今非昔比，尽管王都因斯亚克仍然以先进科技闻名，但列奥尼亚城邦科希斯已经强势崛起，成为世界另一处科技中心——《工程学“双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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