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翻涌的白色浪花染上一片金黄,反复拍打着巍然屹立的灰黑色礁石群。劳斯基斯透过舷窗望去,两只黑脚信天翁从船外掠过,不远处的卡拉维尔帆船“坏小子”安静停在水上,随着海潮有规律地起伏;帆船侧面的射击孔大多紧闭,少数几个打开着,露出黑漆漆的炮管;甲板上人头攒动,一些人沿着桅杆忙碌地爬上爬下。
诗人将注意力移回喧嚣吵闹的船舱,他抱着鲁特琴调整了下坐姿,清清嗓子,轻拨两下琴弦,然后开始弹唱自己最拿手的《伊洛姑娘》:
“啊!来自伊洛的姑娘!你的味道,比花儿还要芬芳!啊!来自伊洛的姑娘,不要害怕,和我一起去远航……”
“不,换一首!”一个粗鲁的声音大叫,“今天要干正事,给大伙儿来点激发英雄气概的!”
劳斯基斯顺着声音抬眼看去,“红胡子”巴洛萨正坐在桌边双手撕扯着一只阉鸡,他油腻粗糙的双手戴满了戒指,黄金、祖母绿、红宝石随着双手动作交相辉映;他注意到劳斯基斯的目光,于是侧过头瞪了一眼,塞满鸡肉的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怎么?没听见我刚说的?”
微笑,诗人提醒自己,乖乖听话,微笑。他努力扬起嘴角,朝巴洛萨恭敬地弯了弯腰:“如您所愿,船长。”
“《火焰守卫》不错,就唱这个。”巴洛萨仰头灌了一大口葡萄酒,暗红的液体顺着嘴角溢出,向下浸湿了他那标志性的红色大胡子。
劳斯基斯保持微笑,点点头,再次拨弄起琴弦。
“黑暗魔典,揭示出异界的深渊……混乱王都,混沌诅咒开始蔓延……为了世界,我们宣誓守卫火焰……”
“嘿嚯,嘿嚯!守卫火焰!”舱里众人随着音乐旋律大声唱和,怪叫声、大笑声、酒杯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嘿嚯,嘿嚯!守卫火焰!”
当巴洛萨再次抬起头时,桌上只剩下一堆吃剩的鸡骨头,他大叫一声:“索尔克!”
“在嘞!”不远处有人大声应答。那是个剃着光头的大汉,正坐在大木箱上摆弄一把雪亮的匕首,上身肌肉贲张,敞披着一件无袖的黑色马甲,下身却穿着一条红绿相间的丝绸裤子和一双黑色长筒靴。
专属于海盗的独特审美,诗人在心里哂笑,把目光从索尔克身上收回来,专注于自己的弹唱。
“燃烧的宝剑,指引我们驱逐黑暗……燃烧的身躯,将把希望留在世间……”
巴洛萨打出手势,示意索尔克到他身边,又向劳斯基斯做了个手掌下压的动作,于是诗人把声音降低,变成了轻声哼唱。
“啥事,老大?”索尔克大大咧咧坐到巴洛萨对面,慢悠悠把匕首插回腰带。
巴洛萨瞄了一眼窗外:“去提醒其他船上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所有准备!哪怕是屎尿都给我提前拉干净,行动时谁出状况我就把谁扔海里喂鱼!”
“好嘞,老大!”索尔克咧嘴大笑,风风火火出了船舱。
与此同时劳斯基斯也拨弄出悠长的休止音符,这一曲已经结束。众海盗怪叫着,吵闹着,有的用力鼓掌,有的猛砸酒杯,有的还停留在亢奋状态,半闭着眼睛胡乱哼唱。
巴洛萨走到劳斯基斯面前:“哈,看来留着你是明智的决定,诗人!你让我们的海上生活有趣多了!”他说完,用力拍了一下劳斯基斯的肩膀,力道之大令诗人肩膀一塌,险些向旁边摔倒。
他拼命稳住身子,引来众海盗又一阵哄笑。他假装低头调整琴弦,用力皱了皱眉。诗人?不,你们把我当成了马戏团的猴子!
“老大,我们的食物和酒水差不多到头了,你看……这笔买卖做完是不是该……”有人趁乱提出意见。
“嗯!”巴洛萨转身面向众海盗,用力点头,“这次行动后我们就去列奥尼亚!先在贾特把所有货物处理掉,然后去伊洛!哈!让大伙儿痛痛快快玩个三天三夜!”
海盗们顿时爆发出分贝更甚之前的欢呼和呐喊。
“啊哈哈!喂,诗人!听说你还会画画?我们打个赌怎么样?”有人从海盗中间挤出来,大声发话,“到伊洛之后我们找个妓女,你给她画一幅裸体像,只要有三个兄弟能对着它雄起,我就赏你一个金币,否则无论我说一件什么事,你都必须乖乖去做。你说怎样?”
劳斯基斯打量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人,他披着深褐色的凌乱长发,高颧骨高鼻梁,嘴角带着揶揄的微笑。“毒舌”彭卡斯,劳斯基斯在船上最厌恶的人之一,单单他那挑衅的神情就让人气得抓狂。诗人恨不得跳上去把这家伙撕碎,但他不敢,更没那个本事。
于是在众海盗的哄堂大笑中,他只能闭紧了嘴以示抗议。
“高兴起来,诗人,彭卡斯就爱开玩笑。”巴洛萨出言安慰他,“很快你就可以回家看看了,不是吗?”
“船长,我是戈撒人,不是雅希人。”劳斯基斯纠正他。
巴洛萨拍了拍脑门:“是吗?哈,抱歉,看来我记错了。不过实际上也没差,对吧?几百年前戈撒共和国和七个城邦还是一家嘞!”
“啊哈哈,我记得,”彭卡斯懒洋洋地走到他们身边,“你来自埃罗姆,对吧?”
劳斯基斯侧过脸不愿和他对视,但仍然点了点头。
“那你为啥要乘船去炎夏?”巴洛萨哈哈笑着,在他面前坐下,“好吧,我承认炎夏国是天堂,我也常常做梦去那儿……不过埃罗姆也不差,是吧?埃罗姆的公民可以整天啥事不干,享受免费的面包和葡萄酒,而且每天都有精彩的赛车和角斗竞技!哈!我要是埃罗姆的公民,打死都不会离开!”
因为你们是只懂吃喝的蛆虫,而我不是,诗人在心里抗辩,脸上还是尽力保持微笑:“船长说的没错,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经历……”
“那你现在实现心愿了,诗人!”彭卡斯坐在两人侧面,背靠木桌翘起二郎腿,“和我们一起当海盗的经历绝对让你终身难忘,哪怕当你老掉牙了都会记得。哈!前提是你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劳斯基斯受够了他们的轮番调侃,他站起身来:“船长,若您允许,我想去喝杯水。”
巴洛萨挥挥手:“去,快去,然后回来继续给我们唱歌。”
诗人微微鞠躬,单手抱着鲁特琴快步走开,又听见巴洛萨在身后粗声粗气地叫:“嘿,有人想和我来一盘沃洛斯吗?老规矩,一盘四个银币!彭卡斯,你来?”
众海盗开始大声起哄,劳斯基斯听见彭卡斯哈哈大笑:“老大,我可不会手下留情!顺便一提,这几天我的运气都特别好!”
“哈!在我的棋艺面前,你的运气一无是处!喂,把棋盘端过来!”巴洛萨大声嚷嚷。
成功让海盗们转移了注意力,劳斯基斯如释重负,他倒了一杯水,象征性喝了一小口。当他回到自己的位置时,发现众海盗已经清空了一张桌子,把沃洛斯棋盘摆在了上面。
棋盘是木头雕刻的,看起来十分陈旧,表面已经严重褪色,只能勉强看清楚曾用各色漆料画出的方格和标识;配套的木头棋子同样掉色严重,红方的法师棋子甚至连脑袋都不见了。劳斯基斯在埃罗姆曾经有幸见过几位元老在广场下棋,他们使用的黄金棋盘和象牙棋子令人印象深刻。
“达尔森,来!你来当裁判!”巴洛萨指着人群里一个红脸海盗。
达尔森挤了出来,坐在两位棋手侧面,他将代表龙的棋子放在棋盘中央,接着又洗好卡牌;两位棋手在各自城堡区域摆好棋子,用猜拳的方式定下先后手。
这时候光头索尔克从外面大大咧咧走了回来,一进船舱就大声汇报:“起风了,老大!”
“嗯……嗯……”巴洛萨摸着浓密的红胡子回应,“我和彭卡斯正要来两局呢!索尔克,派几艘小船先去盯着,一旦有目标出现就回来通知!”
“好嘞,老大!”索尔克屁股还没来得及坐下又转身向外走。
“等等!”巴洛萨突然扭过身子叫住他,“凡是炎夏船只全部放过,找其他船下手!”
“好嘞,老大!”光头的身影消失在舱外。
彭卡斯掷出两枚骰子,眼睛却盯着面前的巴洛萨:“炎夏商船才是最肥的,上面的财货应有尽有。起码也得像以前那样拦住搜刮一番,放过炎夏人和他们的财物,其他的全拿走。”
劳斯基斯听了这话,心中无比沮丧。其他的全拿走,确实,和我同船的炎夏人都被允许平安离开,而我和剩下的人全被你们抓走。然而诗人已经足够幸运,被抓的其他人早已死得一个不剩,唯有他还苟活着。
“现在炎夏船只最磕牙!”他听见巴洛萨哼哼着说,“这两年炎夏舰队清剿的范围越来越大,前阵子甚至到了雷霆岛,‘海蛇’摩德十来条船,上千号人全部一锅端了。我们得小心点,不能被炎夏人盯上。”
彭卡斯皱起眉头,扔出三个筹码,从达尔森手里抽了一张卡:“炎夏那个轩辕国重确实难对付,听说他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带舰队出过海,当时的海盗王多雷托就死在他手上……”
“所以我们必须收敛。”巴洛萨在棋盘上移动着棋子,“惹恼了轩辕国重,炎夏舰队随时都会跨海追来,到时候咱们一个都逃不了。达尔森!轮到龙了,扔骰子!”
达尔森答应一声,掷出两个点数标记出龙的降落位置。劳斯基斯和围观的众海盗不约而同张大了嘴,看着达尔森把龙移动到彭卡斯的城堡区域。
彭卡斯瞪着眼睛,脸都气绿了;巴洛萨则猛拍桌面大笑起来,唾沫星子四溅:“哈!看呐,就连运气也在我这边!”
彭卡斯不服气地哼哼两声,抬起眼角瞟向达尔森;红脸汉子无辜地耸肩:“你知道的,我可不会那些操控骰子的把戏。”
“下一盘不会了,来,下一盘!”彭卡斯嘴里嚷着,开始重新布置棋子。
巴洛萨扭过头来,笑呵呵地冲劳斯基斯抬抬下巴:“诗人,别愣着!来点儿音乐和歌声……我记得你说过会炎夏语?”
劳斯基斯点头:“只会一点,船长,不多,只是一点点。”
“那就来首炎夏曲子!”巴洛萨用力挽起两只袖子,露出长满黑毛的手臂。
“《七城赋》怎么样?”彭卡斯接过话头,有意无意瞥了瞥诗人,“听说这是几年前一个炎夏年轻人在蒙萨写的,现在已经风靡半个克兰达尔了。”
巴洛萨抓起一枚棋子敲着棋盘:“对!就这首!”
“这首……”劳斯基斯结结巴巴,“这首对我来说太难了……或许……”
巴洛萨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叫你唱就唱,就这首!磨叽什么!”
诗人心里发出一声叹息,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了下记忆中的歌词和旋律,然后弹唱起来。
“见七城……城……之雄……伟兮,接沧海……与青……冥;念……岁月之……悠远……兮,融……融……融万道……于一心……”
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好像打了结,手下的琴弦也变得石头般僵硬。他的歌声时断时续,琴声也被带得杂乱无章,当他在众海盗捧腹大笑声里结束这一曲时,额头和后背都已经浸出汗水,而他的嗓子更是干燥得仿佛快要冒烟。现在他确实需要喝杯水了。
“我承认我不懂炎夏语,但我敢肯定你唱得就像一坨屎!”巴洛萨大声评价,他目光紧盯棋盘,左手把玩着一堆筹码。
这坨屎是你自己要求的,劳斯基斯心里不服,但嘴上乖乖承认:“抱歉,船长。”
彭卡斯的手指在棋盘上游移,眯起眼睛计算着行棋策略:“等我们去了列奥尼亚,应该找个更专业的诗人,听他好好演唱一遍。这可是各大王廷和贵族老爷们追捧的东西,哈!我们能从他们那里分享的东西可不多,但诗歌显然算一个。”
“哼,分享诗歌没什么意思!”巴洛萨舔了舔舌头,“我倒想分享分享他们的财富、地位,还有女人!”
众海盗纷纷怪叫,附和着巴洛萨的发言。
这时候索尔克大步冲了进来,踩得脚下甲板咯吱作响:“有艘大船从炎夏方向来,老大!打着瑞文泰尔的旗帜!”
“哈!鱼儿来了!”巴洛萨一拍棋盘站了起来,上面的棋子被震得“哗啦啦”掉了一地,“兄弟们,准备出发!诗人,跟着我!我要你写一首诗歌,传颂红胡子巴洛萨在海上的光辉事迹,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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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条条大道通戈撒,戈撒之上有炎夏——民间俗语
• 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名气,只需看看沃洛斯比赛的官方卡牌上有没有他的画像……法莱森国王埃里克五世曾强令某次比赛使用印着自己肖像的卡组——《沃洛斯战棋杂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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