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无论是联军的散兵游勇,还是呼延残的一千虎豹狼骑护卫,此时都不敢轻举妄动,哪怕呼延残已被护在了中间,联军和虎豹狼骑护卫也都非常清楚,以他们之能耐,根本无法阻挡眼前这个英俊霸道的中原侠客。
呼延残身体虚软无比,脸色白得吓人,倒不是受了多重的伤,完全就是给吓的。
年少时,呼延残随母亲不远万里来到中原拜名师,学兵家之道。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却也从未有过性命之忧。有时候捣蛋,母亲都不忍责罚他,师傅见他聪慧好学,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有过斥责。
呼延残聪颖且自信,善攻心之术,此次合纵西域二十二部落,联兵伐赵,便是他吃透了蛮人贪婪的心理。先是将各家头领夸赞一番,再许以重利,接着一张接一张大饼抛出,让壮莽的蛮人们眼红心跳,奋不顾身为他效命,这在以前的西域,是想都不敢想的。
最后在大军进攻之前,他已提前摸透了赵邦一方所有人的性格特色,将战无不胜的赵邦精锐部队,玩弄于鼓掌之间。
呼延残无比骄傲,他甚至认为在军事谋略方面,这世上再无一人能出其右,即便大军被偷袭之时,他也是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顷刻间反败为胜。萧野虽强势,然方才,呼延残都未正眼看过他一下。因呼延残确信,无论局势如何变化,一切皆在他掌控之间,即便是神隐子的弟子,亦不能改变分毫。
只是他未曾想到,这神隐子弟子却是特立独行,不可以常理度之,方才不仅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就连性命也是差点丢掉。这是呼延残离死亡最近的一次,若不是小蒙克临危相救,他这条命可真就没了。
“不可小觑天下人啊。”呼延残的声音,苦涩中都有些微微颤音。
因被点了哑穴,乌乞荼急得是面红耳赤,却又说不得一二。他只能支支吾吾的用大手时而指向联军骑兵,时而划过身边的虎豹狼骑护卫,最终视线落在萧野方向。
“算了吧,我怕尔等还未有所动作,我便早已一命呜呼了。”呼延残轻声说道,“扶我起来,我与他再谈谈。”
乌乞荼虽是不愿,却也不敢违抗,只得扶着呼延残站好。或是因由心有余悸,呼延残没敢再次出列,只是站在重重虎豹狼骑护卫中间。
呼延残此时才真正打量起眼前这位青年侠客。此人青衣黑发,衣衫飘逸,长发翩翩,自有一种洒脱气概,他剑眉轻挑,星目传神,俊朗的脸上又是英气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真乃是一奇人也!
呼延残内心惊叹,他站在人群中,以中原礼仪向萧野做介绍:“我乃呼延残,汗王之子。”
萧野毫无反应。
呼延残不敢计较,他继续道:“我想与你谈谈,不知……”
“哼!”萧野冷哼一声打断,“我和你没什么可谈,我只有两个要求。”
“请讲。”
“其一,罢兵言和,十年内不许再犯中原。”
这个要求不可谓不过分,且不说十年和约这种离谱的要求,便是就此罢兵,亦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赵邦所部只剩三千残兵,而落阳关那边,恐怕早已被乌苏干和拓跋志所带领的三万狼骑拿下,如此大好局面,岂是可随意放手的?
呼延残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再三犹豫后,拱手道:“此一条待我再好好想想,你且说第二个要求。”
萧野扫了眼身后皆腰系赵军头颅的联军骑士,再看向那满地无头伏尸的战场,他强压激动情绪,缓缓说道:“其二,所有赵军头颅皆悉数归还,不可带走一个!”
呼延残一听这第二个要求,未免也太过简单,正欲应承下来,却只听,不知哪个小兵的声音从茫茫骑阵中传来。
“这人头都是我们用命拼来的战功,凭什么归还?”
“除非用牛犊来换,不然休想!”
“对!除非拿牛犊来换,说好的一首换一犊,要是拿不出牛犊,人头便不给!”
一声响起,之后便是成群的附和之声。
听得这番话,还不待呼延残有所反应,萧野却再次震怒,指点向呼延残,怒喝道:“你居然为了一己私欲,撒下这等弥天大谎,你真就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转而看向身后众多联军轻骑,萧野愤懑道:“尔等难道不知,这莽牛在西域是何等价值?不说尔等,便是呼延汗王对本国兵将,亦未曾夸下过如此海口。”
边说边往呼延残方向猛的一指,“他呼延残随口一句承诺,你们便就信了?你们脑袋要来何用?”
这一番话说得众联军是面面相觑,他们很不愿意接受如此真相,然而他们又不得不面对现实。蛮人虽说头脑简单,却也不是真傻,要说一首换一犊的承诺他们没有质疑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幻想太过美好,他们都不愿醒来罢了。
有个头领终是忍不住质问道:“王子,这中原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呼延残怎么可能承认,他是何等之精明。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倒是不疾不徐的笑着说道:“赵人之头颅暂且先留在此地,我会派人去做统计,至于具体事宜嘛,留待归国后再做安排。”
“要是没有这人头作保,归国后,王子一旦不认账,我们能奈何?王子可不要真把我们当猴耍!”又有一个头领跳了出来。
“对,没错!”
“王子既有承诺,断不可食言。”
越来越多的人附议,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实在太大,没人愿意轻易放弃。
萧野一直默然不语,西域人如何争论不休,他都不管,只要他的目的能达成便行。
最终,呼延残没辙,只能承诺:只要大家能一起平安归国,经统计者,便可以统计之数,兑换相应牛犊。
如此这般,众西域联军才肯作罢,呼延残也不得不派出百人去做统计。
就在众蛮人兴奋的拿着人头登记时,萧野却又盯着呼延残,大声问道:“我第一个要求,你可是想好了?”
“这……”
呼延残仍旧犹豫不定。赵邦这边倒是无所谓,可落阳关那边,却是关系重大,这不仅关系着呼延残在他父汗心中的地位,更关乎着整个呼延汗国往后百年的基业!
拿下落阳关,便可一马平川,直下中原!呼延残此时还真有想过,为了汗国大业,舍小我而成大我,即便是死,也是值了!
“报……”
“军情急报!”
“军情急报!”
茫茫夜色中,一匹快马从夜幕尽头急速飞奔而来,马上骑士一边鞭挞战马,一边大喊,一声接一声,显然万分焦急。
不稍片刻,这个传令兵便就到了呼延残军前,不待马匹停住,他便急切的一跃下马。虽是摔在地上,他却连忙连滚带爬的奔向呼延残跟前,跪伏在地,痛哭不止。
“王子啊,完了,一切都完了!”
细细一看,这人不就是之前派出去寻找赫连白狄的卫兵吗!呼延残顿时心下一沉,忙问道:“究竟何事?你给我细细说来!”
卫兵涕泪不止,哭喊道:“我本是去大漠中寻雪狼王,由于久寻不见,我便找去了贫泽营地,岂料见到满营伤兵,皆是从落阳关方向逃回的。实在是太惨了啊,三万精兵最后却只剩区区数千人,就连……就连乌苏干和拓跋志两位将军,也被赵军抓去了啊!”
像是想起什么,卫兵赶紧正色道:“我还听他们说,落阳关那边正在集结援军,随时可能出兵追杀,我便快马加鞭赶回来。谁知在路上,果真遇到了赵国的援军!”
呼延残急切问道:“快说,有多少人?”
卫兵摇头道:“由于急着赶路,我没敢细看,只是一眼扫去,四个全身银甲的步兵方阵,在月色照射下寒光森森,起码也有两万之众!”
呼延残整个人,顿时就软倒下去,乌乞荼赶紧将其扶好。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他最有把握的一支奇兵,却最终大败而归?难道是乌苏干和拓跋志太过无能了吗?
不对,这其中绝对有哪个环节,是自己算漏了!
“如何啊?现在你可是有了决定?”
萧野此时淡漠的一句话,仿似给了呼延残当头一棒,将他无比强大的自信敲打得支离破碎。
这一刻,呼延残想到了很多,也想得更长远。眼下情景,是不由得他不罢兵了,而那十年和约,细细一想,或许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十年光阴,可长可短,哪怕是这期间不能再犯中原,可西域广阔的大地上,仍有着太多的奇迹等着他去创造。
心念至此,呼延残终是喟然而叹:“也罢,如此,可否请萧少侠邀赵邦来此处,我与他共商和约。”
“当然可以。”
两万联军轻骑,一看这仗不需要再打了,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在他们看来,他们不仅不需要再冒生命之危,归国后更是还有牛犊可换,能不开心吗?此时也不用萧野言语,众轻骑便远远的往两边退让开去,在中间留下一片宽阔的空地。
如此这般,赵邦领着他那三千伤兵,在两万蛮人联军的注视下,气势高昂的来到呼延残阵前。
在萧野的见证下,赵邦与呼延残敲定了一则十年各不相犯的和平条约。没过多久,两万白银武卒在乐喜的带领下,从漆黑的夜幕中冲出,有如神兵天降。
至此,西域二十二支部落所成的联军,不仅没能拿下落阳关,也没能生擒赵邦,最终大败而归。
西域部队返程途中,呼延残将他苍白的手,放在与他同骑一匹战马的蒙克乱糟糟的头上,悠然叹道:“唉,不可小觑天下人呐。”
而另一边,乐喜来到赵邦身边,拱手问道:“上将军,呼延军两名大将如何处置?”
赵邦看着邈邈火光下,尸横遍野的战场,也是一声长叹:“放了吧。”
“诺!”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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