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院子外面的短暂喧嚣声结束,顾清正心知顾侯爷一行人已经走了。
他重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对着夜空说道:“出来吧。”
一个高瘦的身影,慢慢从阴影处,走出来。
正是陆高朗。
“进来吧。”顾清正凝视了一眼对方,淡淡的说道。
陆高朗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但仍听话的跟着顾清正的脚步,踏进了房间之内。
借着房内灯光,顾清正上下打量陆高朗。
看上去,他刚刚成年,紧抿的双唇上方,还有一些绒毛,面容冷峻,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憔悴。
单薄的身子,蕴含着无限的爆发力,本来精力四射,此时此刻,竟给人一种迟暮之感。
平日里总保持随时进攻准备的双手,无力的挂在臂膀上,荡在空气中。
那一直笔挺的背部,有了一丝佝偻老人的气韵。
顾清正看着这样的陆高朗,本准备好的开场白也不想说了。
他轻轻摇头,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表情,然后坐到自己的凳子上。
顾清正年纪太小,爬上凳子坐起来,倒显得更高大一些。
虽然对着陆高朗,还显得很是矮小,但他心中已经很满意了。
顾清正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上去,总显得沉默寡言,你对我的命令,似乎言听计从,没有半点异议。但我知道,无论哪一个命令,你都会私下自己衡量一遍。”
“陆高朗,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陆高朗的面容,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随后,死沉沉再次爬满他的脸庞。
“族叔说,我是一把剑。”顿了顿,陆高朗继续说道,“一把剑,是不能有自己想法的。”
“可你并不想当一把剑。”顾清正淡淡说道。
“我没有!”陆高朗猛地抬头。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你应该守卫在喜鹊身边,随时等我的消息,然后送喜鹊回来。”
面对陆高朗的过激反应,顾清正眼神平静。
说出的话,却像一根刺一样,狠狠刺进了陆高朗的心脏。
他突然脸色苍白,身形更加佝偻。
“…”沉默了片刻,陆高朗再次低下了头,“我下次不会了。”
“你想听陆先生的话,你想为陆族的复兴而有所作为。但你的方法,是在和自己对抗。”
顾清正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结:“说吧,你来找我,总还有其它事情的。”
陆高朗张了张嘴,喉咙却好像被真空包围了,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最后,他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掩盖了眼里那一抹无法消除的苦痛。
“没什么特别的话想要和三公子说的,我只是担心三公子的安危,所以亲自来看着。喜鹊那里有属下同族的人照看,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现在三公子已经没有大碍了,那属下亲自去将喜鹊姑娘带回来。”
说完,陆高朗默默行了一礼。
正要转身离去。
顾清正的声音悠然想起:“这一次的事件,已经完美宣告落幕。我也恢复自由之身,不需要帮侯爷做事,更不需要与陆先生打交道。所以同理,你的任务也随之结束。”
“等把喜鹊带回来以后,你就离去吧。明日开始,可以不必再来。”
陆高朗唰的转过身,一双眼睛已经泛着红光:“为什么?是不是因为……”
“我的解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离开吧。陆高朗。”顾清正不想理会这些无端的猜测,以及造成更多纷扰的对话,于是送客道。
“可我是安平侯府为您配备的护卫!”
“我明日会亲自和三管家说,我不需要护卫。三管家做不了主,侯爷也会答应的。”
顾清正早把一切算计清楚了。
今天白天,三管家来院子里请自己的时候,自己让陆高朗把三管家打出去。
就冲这件事,无论是三管家还是顾侯爷,都会同意自己要撤掉护卫的请求的。
这话,让陆高朗定定的盯着他,看了很久。
眼见着不耐烦,渐渐充斥着顾清正的脸。
陆高朗才慢慢低下头,把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声音听不出来喜悲:“属下知道了,三公子。属下告退。”
“下次大可不必自称属下。”顾清正不冷不热的说道。
“就算三公子要撤我的职,最快也要明日生效,今晚我还是三公子的下属!”
陆高朗倔强的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一直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打着哈欠,一脸倦意的喜鹊才被人送了回来。
这人不是陆高朗,但是顾清正的院子外,一直站着一个高瘦的身影。
…
“怎么困成这个样子?赶快去睡一觉吧。”顾清正看见喜鹊虚闭着眼睛,都快睁不开的可怜样子,啼笑皆非的说。
喜鹊可怜巴巴的说:“他们安排的宅子好无聊,这不能去,那不能动,三公子你又不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睡觉了。”
“你已经睡过了?”顾清正有些惊讶。
喜鹊点点头:“是啊,我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然后就被他们吵醒,送我回来了。”
顾清正想起这些陆族人的作风,
之前陆先生邀请、陆高朗带路,又是小轿子又是马车的一路不停,自己只能在轿子里和马车中补觉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道:“这些陆族人,做事就是太粗糙了。”
“三公子,下一次再有危险的时候,能不能让我留下?我不想一个人离开。”
喜鹊瘪了瘪嘴,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清正,一副觉得自己的要求特别过分,有些懊恼,又有些期待样子。
“你怎么会觉得我出现危险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顾清正没有想到喜鹊想这么多,于是哭笑不得的解释。
“这一次让你跟着陆族的人离开,不是我这里出现了危险。”
“实际上经历的事情是我和侯爷的一次博弈。”
喜鹊有些不理解:“博弈?”
“嗯,我知道侯爷被我骗得一头雾水进了宫,回来之后肯定要怒气冲冲找我问个清楚。”
“所以我特意让陆高朗带你出府,就是在告诉侯爷,我随时有离开的准备。”
“他知道姨娘在他手里,我不会乱走。”
“但我也要告诉他,姨娘不是他的护身符,我会懂得反抗,所以他如果想做些什么,就要掂量一下。”
顾清正的解释,喜鹊还是不明白。
明明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但为什么这些字加在一起自己就听不懂了呢?
“侯爷要做什么吗?”喜鹊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爆炸了。
看着喜鹊拍打着自己的小脑袋,然后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彻底无神。
左脸写着听不懂,右脸写着我好难。
横批生无可恋。
顾清正掩饰不住自己的笑意。
“侯爷有没有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给他打个预防针。好了,你都累成这样子,还不赶快去睡觉?”
“放心吧,真的有什么危险的时候,我会让你在我身边的。”
灯光下,顾清正的笑容无懈可击。
阴影里,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因为除了我自己,我谁也不信。
…
第二天,顾清正一起床,喜鹊就咋咋呼呼来了。
“高朗一直跪在院子里,怎么都不起身。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喜鹊一脸生气的说。
顾清正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让他跪远一点,或者移动一下,因为我要扫院子。”喜鹊轻哼一声,才说道。
顾清正:“…你去找三管家,他会解决的。”
“好嘞!”
喜鹊开心的跑出去,跑到一半才想起来:“等等,高朗为什么要跪着,我还没问三公子呢。”
但路已经走了一半,反正三公子也不会跑。
所以喜鹊心安理得的跑了大半个安平侯府,终于抓住了又换了一个地方偷懒的三管家。
三管家一看到喜鹊,立即脸色一变,就想跑。
谁知喜鹊也已经看到他了。
“三管家!三公子让我找你有事!”喜鹊在后面喊。
三管家只想狠狠拍一下自己的大腿:“让你不跑快一点,现在被缠上了吧?”
可是喜鹊都搬出来三公子的大旗,三管家也不敢跑啊!
他在三公子的手上,吃亏了的次数太多了。
是真怕了那个才五岁的小娃娃。
喜鹊用顾清正的名头一唬,三管家就战战兢兢回头,挤出一张笑脸:“喜鹊姑娘,三公子有何吩咐?”
喜鹊就把陆高朗的事情一说。
“陆先生的族人?好,喜鹊姑娘,这是我知道了,我会帮三公子办妥的。”三管家先是若有所思的了一番,随即笑着说道。
喜鹊见话传到了,大功告成,就挥挥手:“那我回去了。”
喜鹊离开没多久,三管家也伸了一个懒腰:“该干活了。”
…
另一边假山附近,却有几个人,站在三管家的视觉盲点,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其中一个为首的是一个壮硕小孩。
他问旁边的人道:“那个女丫鬟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三管家如此亲近?她是谁,在哪里伺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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