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均田

“侯爷和陆先生所忧虑的，无非是几年前，宋国被楚国吞并。从此以后，越国不但处于三战之地，毗邻有晋国资助的吴国，还有神秘莫测的百越，现在又和雄狮做友邻，害怕楚国在消化宋国之后，就决议一举歼灭越国…到时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安平侯府，也要面临灭顶之灾。”

顾侯爷主院的书房之中，顾清正凯凯而谈。

顾侯爷则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你一个长在侯府的区区五岁的稚子，别告诉我，这些消息都是从我和陆先生的谈话中，偷听到的。”

顾清正听出了弦外之音：“侯爷怀疑我背后有高人指点？”

“也不排除是幕后黑手的指引。”顾侯爷不置可否的说道。

“此次事件，绝对有幕后黑手的存在，但与幕后黑手有关的，不是我，也绝非我姨娘。”

顾清正摇摇头，解释道：“我手下有一名婢女，名叫喜鹊。她家祖上原一直是侯府的佃农，后来更是送女儿进府里伺候。喜鹊有一位在外闯荡多年的叔叔，是跟着人经商的，天南海北的事情，就当趣事讲给喜鹊听，喜鹊也讲给我听了。”

“你要拿来买命的智慧，就是这些包打听，或者是商队里的一员的人脉吗？”顾侯爷有些不耐烦了。

顾清正也不争辩自己的解释是因为顾侯爷的怀疑。

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他只是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道：“自古以来，小国战胜大国，一是靠着外力，二是靠自身。当年周朝统一天下，就是得道多助的典型。越国如今形势所迫，接壤的大国，也就一个楚国，却不是能接受我们当附庸的。”

“这还用你在这里夸夸其谈？”顾侯爷拍了一下桌子，哼道。

顾清正眨眨眼睛，下了总结：“所以我们越国若想在诸国之间自保，也就只能靠自身了。”

见顾清正还在做铺垫，顾侯爷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就想把顾清正给吃了。

他心里想道：“陆先生跟我卖关子，我非忍不可！现在我儿子都开始跟我卖关子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忍无可忍，仍需再忍。

“所以，若想越国强大，非变法不可！”顾清正知道顾侯爷不耐烦到了极点，最后一锤定音，道。

“变法？”

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字，钻进了顾侯爷的耳朵里，让他不由的怔住了。

午夜梦回，他无数次想到这个办法，可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现在从自己儿子的嘴里听到了这两个字，不由令他五味杂全，感慨万千。

“我也听说了，在遥远的秦国，就是靠着变法，占据了河西八百里土地，以至于一跃成为诸国中的大国！”顾侯爷露出神往的表情，随后又怅然若失道，“可惜，若要变法，咱们非把一帮贵勋得罪完了不可！到时候就算我提交了这项建议，朝廷接受了，并且变法也能顺利实行，恐怕我们安平侯府不等国破，先家亡了！”

“算了，你先退下吧！”顾侯爷一下子什么兴致都没有，好像被打击得失去了精气神，挥挥手，就让顾清正告退。

“侯爷！”顾清正叫了一声，仍矗立在原地，没有移步。

“怎么？”顾侯爷睨了他一眼，“担心你姨娘？放心，我不会杀了她的。”

“正所谓钱货两讫，我既然说要靠智慧买命，没有拿出足够的筹码，又如何算的了交易完成？”顾清正行了一礼，一脸正色的说道。

“哦？”顾侯爷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没想到我的三儿子，竟然还有几分傲骨？行，你说吧。”他就当是为了儿子的自尊心打发时间了。

顾清正又一礼，以示感谢。

然后才继续说道：“秦国变法，我没听过具体章程，所为的，无非就是损害一批人的利益，去让国家的执行能力上升，让人人敢战，并且兵器和钱粮充实府库，为随时的战争做好准备。”

“是这样。”

顾侯爷理所应当的点点头，随后好像想起了些什么，眼睛一亮，又有些忐忑的问道：“你所说的变法，莫非和此不同？”

“正是！”

顾清正清楚的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若被越国采纳，是足以改变天下大局的！

就算上辈子，被各种的996高压工作给压榨得麻木的心灵，此刻也不由有些紧张。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心脏也开始砰砰砰的跳，肾上腺更是不受控制的飙升！

“变法若只是会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自然会有这部分被损害利益者的反对，但如果这个变法能让人人获利呢？”顾清正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顾侯爷。

书房的煤油灯，异常的昏暗，顾清正看不清顾侯爷的脸，但他相信，自己强大的意志，是可以传递给这个便宜老爹的！

顾侯爷下意识点头：“人人获利，自然人人愿意…不对，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你莫言唬我！”

顾侯爷一副我知道你在骗我，我很警惕的，但是我好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顾清正笑了笑：“如果非要说有人在这次的变法中，获得了损害，那损害的就只有朝廷的利益。但藏富于民，才人人敢战，人人为守护而愿意战！攻必克，战必胜！就看朝廷如何取舍了。”

“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先告诉我具体章程！”顾侯爷催促道。

顾清正上前走了两步，顾侯爷下意识往后一仰，幸好作为父亲的最后尊严，让他停下了拿袖子遮面的举动，但仍警惕的喝问道：“你干嘛？”

顾清正没理他，三两下爬上了书桌，然后打开了顾侯爷的茶杯盖，把杯盖放在一边，又将自己的手指伸进茶水之中。

顾侯爷见顾清正没有关注自己的俊脸，松一口气的同时，又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一脸愁怨的看着被顾清正的手指玷污了的茶杯：“我的雨前…”

“茶叶重要还是变法重要？”顾清正头也不抬的打断了顾侯爷的哀嚎。

顾侯爷的叫声戛然而止：“…变法重要，你继续。”

顾清正用浸湿了的手指，在书桌上画了两个不想交的圈，并说道：“一个国家，所仰仗的无非是两样东西，一个是人口，一个是土地。制度好变，物产可增减，但人口非十年，无以增加，土地更是亘古以来，恒久不变的。”

“在有限的土地和人口之下，唯有保证三个字，可以让区区一个小国，一跃成为大国，那就是——尽地力！”

“尽地力。”顾侯爷咬了咬牙，忍了，“我知道尽地力的重要性，但问题是我们怎么能够做到，让所有人都获利，让这个变化推行下去，让我们的土地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开发？！”

顾清正嘿嘿一笑，他从现代社会而来，对古代的研究，每一项都感到新鲜，但这当中有很多总结和理论，未必是古人也觉得新鲜的。

“侯爷知道越国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哪里？”

“就拿喜鹊家来说…”

“等等，又是喜鹊？”顾侯爷嫌弃的问，“你就没有其他例子可以讲了吗？”

“姨娘到侯府之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她给不了我什么有用信息。我对这个世界，对侯府以外的印象，全来自于喜鹊。若要我略过她，我恐怕无话可说了。”顾清正一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顾侯爷是真的无可奈何：“行吧，那你说吧…”

“没其他想问了？”顾清正问道。

顾侯爷摇头。

“不会再打断我了吧？”顾清正再问。

顾侯爷怒目。

顾清正继续平视，用眼神表达疑惑，和要一个保证的决心。

顾侯爷无奈，点头。

顾清正得胜而归，这才继续说道：“喜鹊家就是这样，除了想往外闯的儿郎，否则全家世世代代就为侯府耕田种地。一年到头，种的粮食有七成要上交侯府！”

顾侯爷忍了再忍，终于不满顾清正话里行间，侯府剥削佃农的话，据理力争道：“可我们是在做好事！侯府不用他们，他们也要交这么多的粮食给朝廷，还有其他的赋税！比如年满五岁，未成年的，男丁每年要交五个大钱，女的要交两个大钱！还有成年未成婚的…种种算下来，若是到了灾荒之年，全家只有死路一条！”。

“是啊，所以普通的农户各个想办法都进了贵勋家里做佃农。于是，他们耕种的劳动，就只够自己一家的口粮，不可能有储蓄。而贵勋的土地是不用交税的，朝廷少了财政收入…中间肥了谁？可不就是贵勋嘛！”

“啪！”顾侯爷狠狠拍了一下顾清正的头，“别忘了，你也是贵勋中的一员！”

“没错，正因为我们是贵勋，所以我们要保卫越国，您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侯爷沉默。

顾清正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百姓更愿意自己耕种，而不靠贵勋。让贵勋更愿意让奴仆种地而非伺候他们享乐！这样，既帮助了百姓，又不会让贵勋吃亏！只是损害了朝廷十几年的财政收入，而为了未来的强大，储蓄力量！”

“所以，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均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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