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证据

顾清正的小院子里，正在上演一场力量悬殊、人数也悬殊的对峙。

“你们要干什么？”喜鹊尖叫着，她张开了自己瘦弱的双臂，想凭借自己的一己之力，把这十几个明火执仗的大汉拒之门外。

可这一切显然是徒劳无功的。

除了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刮子，她连让他们的脚步慢一瞬间，都没能做到。

大汉们牢牢占据了院子，一个面无表情，头发半白的老人，在大汉们的保卫下，踏足而入，看了气的浑身发抖的喜鹊，冷冷问道：“三公子呢？”

“知道这里是三公子的院落，你们还敢这么嚣张？是不是想要以下犯上？”喜鹊红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这个半白头发的老人，恨声说道。

“你这个小小婢女，胆子倒不小…”老人呵笑一声，随后脸色一变，“给我抓起来！”

“是！”

距离喜鹊最近的两个大汉响亮的大声应是，然后毫无手软的一人抓着她的一条手臂，狠狠扣在她的后背。

喜鹊被突如其来的一扣，折磨得惨叫一声。

老人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神色，然后对着左右，斯条慢理说道：“先把三公子找出来吧！”

“不用找了，我自己出来了。”

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才看到顾清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内走了出来。

他此刻正整个人靠在门沿上，他的右手，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死死的抓在门拴上。

顾清正没有理会小丫头焦虑和担忧的目光，只是盯着老人看了一眼，见他竟连给自己行礼的意思都没有，才嗤笑一声，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三管家大驾光临，怪不得敢带着一帮人，旁若无人的闯进我这个小小的安平侯府三公子的院子里！总听那些小的们，平日里称你一声三爷爷，看来您现在是连在这帮家丁、婢女面前当祖宗还不够，竟也要骑到我的头上来了！就是不知道，我那个侯爷父亲，认不认你这个爹！”

三管家被顾清正这一番话说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三公子，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这些话，您现在收回去还来得及，小人全当没有听见过。否则被侯爷知道了，您自个儿也讨不了好！”三管家眯了眯眼睛，语气和蔼的说道。

“我再讨不了好，难道侯爷还会因为一个奴大欺主的管家，打杀了我这个亲儿子不成？谁让我年纪小，见识浅薄，平日里总听到三管家的威风，今晚又亲眼见识过，被吓到说了点真心话，侯爷会理解的。”

顾清正说着，还迎着这些人的火把，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笑了笑。

三管家凝视了他的小身子一眼，知道这话进了侯爷的耳朵里，顾清正固然讨不着好处，自己更要掉一层皮！

他终于低眉顺眼道：“三公子息怒。小人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这一次就是奉了侯爷的命令…”

抬起头，三管家也露出了一个大笑脸，黄黑相间的牙齿，在黑夜里的火把照耀下，散发着一股阴暗意味的幽光，然后吐出最后两个字：“抄——家——！”

“抄家？您是要把整个侯府给抄了？”顾清正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三公子说笑了，自然只抄陈姨娘和三公子您的家了…”三管家无声一笑，道。

“陈姨娘！姨娘怎么了？”在顾清正出来以后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的喜鹊听到了陈姨娘三个字，终于忍不住害怕的问道。

三管家连余光都给没有给喜鹊，只是对着顾清正一摆手，继续说道：“还请三公子到这边暂待一会儿，三公子金贵，下人抄家的时候，被磕着碰着了，可不好。”

顾清正看着三管家，没有再说话。

正当三管家以为顾清正要违抗安平侯的命令的时候，却见顾清正摇摇晃晃走到了他的面前。

“既然是侯爷的命令，那三管家自便。”慢慢说完这句话，顾清正就自己让开了路。

三管家眉间闪过一丝诧异和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后展颜道：“三公子知道听从父命，很好。”

“搜！”三管家一声令下，率先领着其他彪形大汉进了顾清正的屋子。

顾清正就和喜鹊，还有两个看管他们的大汉，一共四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房内重新点起了煤油灯，也看着纸窗户反映着这帮人粗鲁的翻箱倒柜。

“三公子，怎么办？姨娘怎么了？我们该怎么办？”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在顾清正身边带着哭腔，六神无主。

“姨娘没事，”顾清正淡淡的说道，“如果姨娘真的已经出事了，他们就不需要闯进来乱搜一通，只会在明天直接公布姨娘不幸罹难的消息。”

“啊？！”喜鹊纵然只是一个见识浅薄的小丫鬟，也听懂不幸罹难是什么意思。

她在府里伺候顾清正已经两年了，也见惯了一些奴仆、婢女因为主子甚至只是因为管家、管事的无名怒火，而悄无声息的遭遇各种不测。

包括不限于走路不长眼撞死在了假山上、吃饭太急了被噎死、胆大包天去打水的井中游泳被淹死…

但她从没想到，有一天这种几乎无厘头到令人不寒而栗的下场，可能会套用在主子自己的身上！

“那现在呢？是不是他们搜一遍以后，姨娘就能回来了？”喜鹊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手心冒着冷汗，问道。

顾清正几乎不用看，就能在心里模拟出喜鹊的惴惴不安的样子。

这两年，因为说话做事利索泼辣的喜鹊的出现，陈姨娘脱离了以前受点委屈就只能抱着儿子，躲在墙角哭的可怜日子。乍看上去，才半大的孩子的喜鹊是陈姨娘的依靠和保护伞，但实际上，喜鹊再怎么彪悍，也不过是顾清正上辈子读小学的年纪。

在喜鹊的心里，她的依靠是陈姨娘、是顾清正。

可能连喜鹊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无畏，是建立在有要守护的人的前提下，所以，在知道陈姨娘惹上大麻烦，很可能被消失以后，她就只剩下茫然和惶恐了。

而现在，顾清正要为这一份惶恐，火上浇油。

“理论上，你说的没错，找不到什么证据，姨娘就算被罚，也性命无虞…但是，他们十有八九，是一定会找到什么的。”

“什么？不可能！姨娘不会干坏事的！她、她不过就是去伺候侯爷、大夫人晚餐，怎么会变成这样…”

被彪形大汉狠狠甩了一个耳刮子，被下人眼里是恶魔的三管家冷笑以待，都仍在据理力争的喜鹊终于抵抗不住心里的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害怕的负面情绪，无声的哭了起来。

顾清正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喜鹊，但是他知道，最坏的可能，他必须和喜鹊提前通气，否则…等喜鹊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人带走，就更麻烦。

可看到平日子总是以大姐姐的形象保护自己的喜鹊，流下来的眼泪，滴在地上，混进了泥土当中，他心里也不好受。

顾清正想要拍拍喜鹊的肩膀，可是身高不够，于是他牵起了喜鹊的手，庄而重之的说道：“你相信姨娘、我相信姨娘，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更相信证据。但是喜鹊，你相信我，我不会让姨娘有事的。”

同时也在心里说：“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的家人，一个都不能少。”

顾清正的许诺，此刻成了喜鹊在不安笼罩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真的吗？”

听他这么说，喜鹊眼中立刻迸发出一抹耀眼的惊喜，像是月夜下的皎皎明月。

顾清正在她清澈的眼眸里，甚至看到自己认真的神色。

“是真的。”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喜鹊抹了抹眼泪，就好像因为他的这三个字，重新拥有了主心骨一般。

惶恐、害怕…全都消失了。

喜鹊深深吸了几口气。

见她稳定情绪了，顾清正又靠近了她些许。

“等会他们出来以后，不管有没有找到什么，你恐怕都会被他们带走。”顾清正轻声对喜鹊说道，“如果你我暂且分开了，也别害怕，我会救你的…相信我。”

“嗯！”喜鹊用力得一点头，“我不怕，我相信三公子！”

“我也相信你不怕…府里的三管家，是所有管家中最喜欢折腾下人的，我没想到你竟然也敢跟他放狠话。”顾清正想起刚刚自己没有出来之前听到的动静，笑了一声，道。

“我娘说了，既然跟了三公子，就要保护好三公子和陈姨娘！所以我不怕！”

“…喜鹊，你蹲下。”

“啊？”喜鹊一脸茫然，不过也乖乖照做。

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发育的早，喜鹊更大自己几岁，所以只有喜鹊蹲下来，顾清正才能揉揉她头顶上的秀发。

“诶？”喜鹊还是不知道顾清正这么做有什么含义。

顾清正含笑看着喜鹊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因为陈姨娘的不见音讯、三管家带人抄了自己的房子而产生的些许阴鸷，也不由散去了不少。

“好了，你起来吧。”顾清正又揉了几下，才有些依依不舍的说道。

“哦。”喜鹊听话的站了起来。

两人身后的大汉，虽然因为距离原因，听不见顾清正和喜鹊的对话，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中。以至于他们嘴角都有些抽搐得看着这一幕。

“三公子可真厉害，这么点大年纪就懂得调戏小姑娘了…”

“侯爷的种，能不厉害吗？没看见刚才三公子把三管家三言两语就说得乖乖低头！”

“三公子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厉害！”

“是厉害，可惜再厉害等会也要吃苦头喽！”

两个大汉用眼神交流着，想起三管家平日里折腾下人们的手段，立刻感到寒风阵阵，不由打了一个冷颤，收敛眼神，做了两个木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找到了！”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嚣。

顾清正眼神一暗。

就看见三管家意气风发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人偶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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